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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公交車上,我一遍一遍的想起魏淨石發呆的表情。爸爸激動的拉著他說,淨石,這個就是你姐姐。我從小就告訴你姐姐死了,那是在爸爸的心裏丟了女兒的感覺。爸爸早該告訴你,你的姐姐叫驚水。
他呆呆的看著我,不哭不也笑。
原來在昨天以前,一切都不算最倒黴的。可豪與我畢竟沒有血緣關係,他的感情已經讓我不知道何去何從。而魏淨石,他竟然是我的親弟弟。我的親弟弟癡癡的喜歡了我那麼久,在柳暗花明時,已經是又一村了。
玻璃上倒影出我蒼白的臉,這張臉又變成媽媽的輪廓。
媽媽,我見到爸爸了。
媽媽,我不能和可豪一起生活了。
媽媽,我該怎麼辦?
乘務員的聲音響起來:"文革路到了,下車的乘客請走後門。"
所謂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站在爺爺的門口,我的腿似乎有千斤重。班主任老師已經打電話到家裏說了我逃學的事,連同學校門口大海報的內容。爺爺的聲音在電話裏無比的嚴肅,他說:"請中午十二點之前務必到。"
長輩對晚輩說請字,這是多麼的大逆不道,想想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了。
躊躇了半天還是按了門鈴。
門開了,是錦年,她見了是我大聲說:"哦,送外賣的,你送錯地方了,我們沒有要外賣!"
我聽得莫名其妙,錦年剛要關門,門卻被狠狠的推開了。
蘇可吟奚落的揚起嘴角:"呀,姐姐什麼時候開始送外賣了呢?"
錦年氣得跺了下腳,我歎口氣:"都站門口我怎麼進去?"
"姐姐,爺爺好象很生氣呢,我好怕,姐姐真的不去別家送外賣啊?"
"讓開。"我把蘇可吟推到一邊,她沒有料到我會這麼做,一個趔蹶撞到門把手上。她吃痛的呻吟一聲,巴掌隨即就要揮過來。半途中被我抓住,我的指甲嵌進她的皮肉裏,我開始笑:"玫瑰看起來是很柔弱,可是摘的時候不要大意,忘記玫瑰有刺了吧?"
"莫驚水,我要你好看!"
"我已經夠好看了。"我甩開她,大步的走進客廳。不出我所料的,可豪的媽媽正坐在沙發上哭哭啼啼,爺爺緊皺著眉頭。我坐在沙發上問:"爺爺叫我來什麼事?"
"你還問我什麼事?你做了什麼好事?"
"爺爺既然已經知道了,我就沒什麼好說的了,事情就是她們說的那樣,她們說的都是真的。既然爺爺相信她們的話,又幹嗎問我?"
可豪媽媽站起來指著我的鼻子:"你怎麼能這麼跟你爺爺說話,你媽沒教你怎麼跟長輩講話嗎?你爺爺養了你這麼多年,你應該知道,我們家沒有那個義務養為別人養孩子!"
"住口!驚水是我們家的孩子,她做錯了事也是我們家的孩子!"爺爺瞪了她一眼,女人知道自己講錯了話,忙住了口恨恨的瞪著我。
我決定不再為虛偽人的留什麼情麵,那個女人和她的女兒都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如果爸爸媽媽活著,他們一定不會任別人欺負自己的女兒。
"對,我不是爺爺的親孫女。但是,我也是這個家的人。你和你的女兒現在是什麼身份呢,這不是你們的家,你和我爸沒有任何關係了,你憑什麼在這指手畫腳?而且,我沒有做錯事。一開始做錯的就是你,如果你沒有和爸爸離婚的話,那就不會有今天,我和可豪也根本不會成為姐弟!"
"你......"女人氣得說不出話來。
"驚水......"爺爺歎了口氣:"我已經老了,管不了那麼多了。驚水是個懂事的孩子,她一直很想去法國,不去學校也好,我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辦好護照聯係好學校,等驚水出了國,你們也就不用困擾了。"
客廳裏頓時安靜下來,那女人盯著我的臉,我也盯著她,她的目光沒有那麼凶了,而是膽怯。她在害怕什麼?她害怕我不肯離開,然後他的兒子就不會回家了。可是她不知道,就算我離開了,可豪也不一定會回家的。
我從沙發上站起身來:"好,爺爺你看著辦吧,你讓我什麼時候走,我就什麼時候走。"
我出門的時候聽見身後沉悶的歎氣聲。
可豪的電話一直是關機狀態,我坐在他們學校門口,遠遠的望進教學樓的燈光很燦爛的一片。晚自習還有半小時才結束,夜風有點涼,我蹲下身子無聊的拿出手機來玩遊戲竟然看到三十幾個未接電話。
從下午兩點開始楚悅悅堅持不懈的打到我的手機快到沒電。
下午一直在公園裏看幼兒園裏的小朋友練舞蹈,那裏聲音很大,蓋過了手機的蜂鳴聲。
楚悅悅的彩信鈴聲換成了周接倫的《回到過去》。歌聲很辛酸,我竟然又想要哭了。
"悅悅。"我哈哈哈大笑三聲:"你不用上課麼?"
"你今天去哪了?"
"去爺爺家了。"我頓了頓說:"那女人和爺爺什麼都知道了。"
"那你怎麼辦?"
"爺爺要送我出國留學。"
"啊?什麼時候?"
"可能會很快。"
許久,電話的另一端響起了輕微的啜泣,很壓抑的哭聲。我最怕楚悅悅哭,她的眼淚很少,每次都讓人措手不及。
"別哭了,我也一直想出國。"
"那可豪怎麼辦?"
"我走以後,他就會忘記我,喜歡他的女孩子很多呢。"
"那你呢?"
"如果可能的話,我就不回來了。"
"驚水,你有沒有想過,你和可豪在一起的話,這是很美滿的結果。你們會永遠在一起,還是像現在這樣相依為命......"
我煩躁的甩甩頭粗魯的打斷她:"你在胡說什麼,我是她姐姐。"
"可是你的心裏不希望可豪和其他女孩子在一起的吧?你會覺得心酸,會莫名其妙的生氣,看不到他會心煩意亂,跟他鬥嘴都會開心半天。甚至你和尉遲修一在一起的時候,都會怕可豪生氣,所以很少在他麵前提修一的名字。你的內心也小心的回避著這些東西,隻不過你沒發覺而已。"
"楚悅悅!"我的吼聲在空曠的黑夜顯得格外淒厲:"我不想再聽了!"
楚悅悅從來沒有這麼執著過,她的嗓音有點沙啞,像巫婆念咒語的強調:"我戳到你的痛處了吧?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既然你不明白就讓我來提醒你。驚水,無論怎麼樣,我們都是最好的朋友。"
"我說了,我不想再聽了。"我掛上電話耳朵旁邊像過火車一樣轟隆隆的響,腦海裏有煙花似的東西炸開炸開再炸開。校園裏沸騰起來,許多麵容疲憊的學生抱著書包從門裏走出來,有女生和男生還黑暗中悄悄的牽著手一臉甜蜜的表情。
我跑到四樓三年級的教室,人已經走得三三兩兩,我趴在後窗的玻璃上找可豪的背影。肩膀被輕輕的拍了兩下:"學姐,你找莫可豪嗎?"
雖然不是第一次這樣被人認出來,但是在陌生的學校裏,還是覺得很驚訝:"呃,對,他好象不在教室。"
"莫可豪回宿舍了。學姐你還記得我嗎?上次在聯校的籃球比賽上我們見過。"
我不好意思的撓撓鼻子:"呃,好象還有印象。"
"真的嗎?"女孩跳起來:"那學姐知道可豪的宿舍在哪裏嗎?我可以帶你過去。"
"那太謝謝你了。"
一路上女孩都唧唧喳喳的問著可豪的喜好問題。從前我很討厭這種有些花癡的女生,覺得她們惡心又難纏。我還把那些莫名其妙的情書當廢品賣掉,吃光所有情人節的巧克力,評論那些有勇氣把照片夾到可豪書裏的女孩的容貌。
我曾經那麼傷害過一顆顆愛過的心。她們天真充滿幻想的心那時我從不能理解。我明白那些事情以後,可豪就再也沒有把那些熱情洋溢的文字帶回家,而是順手丟掉。我想,他也會對那些女孩子充滿了抱歉的心。
對不起,謝謝你們。
他做的一切都是因為喜歡我。他脾氣有點壞的情人,他每天都能看到她的臉,很想去擁抱她,說愛她,可是她隻能站得遠遠的喊她姐姐。這是多麼殘忍的事。
在男生宿舍樓下,女孩打通了可豪的宿舍電話。
"莫可豪在嗎?"
隱約從聽筒傳來男生不耐煩的聲音:"莫可豪說了隻要是女生電話都不接,哎,我說天涯何處無芳草,你們何必單戀他這一支花啊?"
"少貧了,快讓莫可豪到樓下來,他姐姐在樓下等他呢。"
"啊?傳說中的姐姐來了?"聽筒裏又糟雜起來,男生們嬉鬧的聲音格外清晰:"快去看看廬山真麵目。""啊,我要追姐姐。""你簡直找死。"
女孩罵了句惡心不好意思的掛了電話說:"那學姐我先走了,他們就這樣,每個人都說要追可豪的姐姐,隻有這樣可豪才會氣得跳腳。"
"哦,謝謝你。"
"學姐再見。"
"再見。"
女孩的背影消失在暮色裏,這真是愉快的相遇,我微笑著轉過身子,頭頂上方被一片陰影罩住。可豪站得太近了,我嚇得退了一大步。他的確瘦了,眼神虛弱頭發淩亂。不過幾天的時間,他像缺水的葉子一樣無精打采。
我的心裏一酸差點落下淚來:"看你都成什麼樣子了?這麼大的人了都不會照顧自己麼?"
可豪忽然笑起來:"你還不是一樣,跟個小老太太一樣。"
我吸吸鼻子委屈的說:"我餓了,我想吃你做的飯。"
"如果你願意,我天天給你做飯。"
這話裏若有所指,我把手伸給他笑嘻嘻的說:"姐姐很麻煩的,現在姐姐餓了,吃不到可豪做的飯會發脾氣的。"
"我們回家吧。"可豪抓住我的手眉眼溫柔:"我做了飯姐姐不吃的話,我也會發脾氣的。"
路燈忽然溫柔起來,微風輕柔的像是在哼著催眠曲。抓住那隻溫暖的手,我的心迅速沉靜下來,仿佛找到了避風港般的安全。
拉開窗簾陽光像碎金子一般傾瀉下來,真是個難得的好天氣,廚房裏已經飄出來飯菜的香氣,一切都好象回到了從前。我哼著歌跑到洗手間去刷牙鏡子裏的姑娘眉眼含笑。可豪做飯的手藝可真不是蓋的。
"姐,吃飯了。"他看我對著他傻傻的笑有點小害羞,臉馬上就紅了不自然的轉到一邊:"你是不是都是這樣盯著男人看?人家有沒有喊非禮?"
"嘁。"我不屑的翻翻白眼:"平時都是別人看我的好吧?"
可豪把地瓜粥盛到碗裏,然後看我小口小口的喝,霧氣彌漫了我的眼,地瓜的甜讓我瞬間不知道身在何處。我的心跳得很厲害,好多次也是這種靜悄悄的時候,他很迷茫的把嘴唇湊過來,然後像夢遊一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驚水。"
"啊?"
"你臉紅了。"可豪帥氣的臉在霧氣中格外曖昧,他潔白的手指在我的臉頰上摩挲,奇異的電流從指尖流竄到皮膚。
我的聲音虛弱到可有可無:"怎麼不叫姐了,叫名字好別扭。"
"我已經叫了很多年了。"可豪歎口氣:"我知道你隻把我當弟弟,我也知道姐姐這次裝做什麼事都沒發生是想給我個美好點的記憶而已。"
"可豪......我沒有......"我也不確定是不是這樣。
"可是,爺爺要送你去法國了不是嗎?而且這一去,你就不會回來。"可豪盯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我喜歡你,已經喜歡了那麼多年了,如果你覺得齷齪,我還是喜歡你,我明明知道你馬上就要離開,我還是希望你能留下。姐,如果我們一輩子都不會在見麵,我會難過死。"
眼對著眼,我語塞到尷尬。如果我們一輩子不見麵,我會難過死。是的,隻要一想到會離可豪那麼遠,我就要難過死了。
我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