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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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城市是沒有太陽的。

我經常會望著窗外滴著水的樹葉發呆,然後告訴自己這個城市是沒有太陽的,再然後心裏會裝著滿滿的傷感。這種傷感在莫可豪的眼裏簡直就是一種偶像劇看多了的表現。這個城市在中國地圖的最南麵,氣候溫暖,終年都是陰雨連綿,就算沒下雨,也是霧氣蒙蒙的。他說:"姐,你在這裏生活了十八年都沒適應嗎?"

"你個小孩子懂什麼?"

"你不懂的我都懂,比如期末考試的試題。"

我立刻大夢初醒般地想起期末考試試卷上自己可憐的成績,於是一個鯉魚打挺從沙發上跳起來,神經質地撲向桌子上的電話:"喂,莫可豪,你敢跟爺爺打小報告,我保證你的寒假會過得無比愉快。"可豪隻是微微地笑了一下,很輕很輕地,額前垂下來的頭發遮住了他的眼睛,這讓我覺得自己像個在大人麵前撒謊的小孩一樣愚蠢。

"姐,寒假補習班,你會參加吧?"

"才不要,我又不是笨蛋,好不容易才放寒假啊。我盼寒假盼得脖子都長了。"

"那你的成績單上會有爺爺的親筆簽字。"

"你威脅我?"看著眼前不露聲色的弟弟,我驚訝地發現這個性格溫和的家夥其實是個大尾巴狼。每年的成績單上都是他模仿爺爺的筆跡簽名,如今真是受製於人。

"恩,可以這麼說。"

"我不去!"我挺了挺腰板,想著寒假裏好玩的野遊啊,聚會啊,韓國肥皂劇啊,總之幸福的生活向我招手,才不要拚死腦細胞。

"莫驚水,那我不管你了,以後午飯自己做,試卷自己簽,擦屁股的事別找我。"可豪生氣地把抱枕扔給我,扭頭就要回臥室。我想我真是個沒骨氣的家夥,那幸福的生活朝我招了一下手就跑到爪窪國曬太陽去了,為了今後的生活順利而且美好,我帶著哭腔抱住了可豪的褲腿:"你好狠的心哇!"

事實如莫可豪想象的一樣,第二天我就乖乖地去補習班報道,補習班老師揚著又尖又細的怪腔喊:"誰是莫驚水?莫驚水來了沒有?"我把手舉得高高地喊到,她看看我,又低下頭:"你就是莫可豪的姐姐啊,和他長得不太像。"我顧不上和她討論關於長相的問題,肩膀已經被人抓住強扭過來:"嘿,莫驚水,老熟人你來也補課啊?"

我看見楚悅悅就氣不打一處來,抓著她的辮子使勁拽了一下:"嘿,楚悅悅,都是你幹的好事,期末考試時卷子捂那麼緊,姑娘我一眼都看不到。"

楚悅悅吃痛地叫了一聲,委屈地揉著頭皮:"拜托,莫可豪要是知道了,我的小命肯定玩完。"

"你就那麼怕他啊,將來怎麼嫁給他啊,你可是我看好的弟媳婦對象。"我狠狠地瞪他:"楚悅悅下次再敢和莫可豪串通,小心我喪心病狂後掐死你。"我凶巴巴地擺出一副虎姑婆的樣子,卻把她逗樂了。

她一笑,我回過神來:"你怎麼也來補習班了?不是莫可豪要你來監視我的吧?"

"你想哪去啦,是我媽趕我來的,說多聽一遍多增強一下記憶。"

"你的命運真坎坷。"我幸災樂禍地拉著楚悅悅找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來。窗外有很多來來往往的人,但大多都是一副苦大仇深表情。手機上的時間已經超過了十二點,可是報道的學生還是磨磨唧唧的,害得我坐在這裏餓肚子。

"哎,那個不是沈小冰嗎?"楚悅悅推推我,指著窗外一個穿粉色連衣裙的女孩說:"她怎麼會來補課的?"

提到沈小冰這號人物,我莫驚水是敬佩之至,學習好,自信漂亮,曾經最狠的時候七科中四科滿分,一度受到眾老師和一幹青蛙男的追捧。當然,我也從來沒跟她講過話,她走路的時候總是將頭仰得高高的,眼高於頂的樣子,其實我很想告訴她,她可以嚐試著低下頭走路,那樣,她就可以看到路上不聽話的小石頭,同學們剛換的新鞋子還有她自己光滑白皙的小腿,那麼好看。

我想,她看不到這些,一定是寂寞的。

楚悅悅的臉上露出困惑的表情:"沈小冰真是個怪人,她竟然會穿得這麼嫵媚,我還以為她那套白襯衫藍牛仔褲是在她身上長出來的。"

我丟給她一個大白眼:"現在有才華的人哪個不奇怪,長成她這樣也就滿不錯啦。"楚悅悅立刻對我露出來崇拜的表情,她說:"驚水,你的見解總是那麼出人意料。"

我立刻開心地大笑起來,因為隻有在楚悅悅的眼裏,莫驚水才是一個無所不能的超人。當然,她對我的崇拜也是盲目的,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崇拜什麼。不管怎樣,我的心情變得好得不得了,於是提議去木棉大道上新開的一家叫"綠野仙蹤"的休閑餐廳去吃東西。

綠野仙蹤。

楚悅悅真是個不講義氣的家夥,剛來不到兩分鍾接到她媽媽的電話就匆匆地走了。用她的話說,不按她老媽的吩咐行事會死得很慘。我一個人坐在位子上,無聊地翻著手中的雜誌。今天的天氣很好,陽光很溫暖,為了迎接新年,本來努力表現大自然風情的店裏卻掛了很多中國結,看起來雖然有點古怪,但終究是蠻喜慶的,也不覺得難看。

"尉遲修一!"我聽見背後有人喊。

聲音相當耳熟,我回頭,看見一個穿粉色連衣裙的女生,那背影纖細高挑優美如丹頂鶴。她站在一個座位前,那個角度剛好擋住了一個男生。我看不見他的臉,隻看見他很幹淨的白色球鞋。

"我喜歡你!"女生大聲說。有不少甜蜜的情侶偷偷側臉看他們,然後微笑。

"不管你是不是接受,我都決定了,我要跟你在一起。"

"即使你現在不喜歡我,但請你試著跟我交往。"

"我會努力變成你喜歡的樣子。"

"尉遲修一,因為,我很喜歡你。"

女孩微微地側過臉,她的鼻子挺拔美好閃著粉嫩的光澤。我嚇了一跳-沈小冰?那個眼高於頂的驕傲女生沈小冰!那個視男生如糞土的優秀女生沈小冰!我吐了吐舌頭,那個男孩子終於站了起來。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尉遲修一的樣子。

他臉上帶著謙和的微笑,一點也沒有不耐煩或者沾沾自喜。他的個子很高,大概比可豪還要高幾公分,頭發漆黑,眼神清澈,看起來無不良嗜好。說實話,他長得隻能算是好看,但是他的身上有一種很獨特的氣質,像早晨的陽光,或者剛沐浴過小雨的木棉,再或者是夜晚天空上閃爍的星星。似乎靠近他閉上眼睛就能聞到大自然的氣息。

我站在原地感覺周圍離我越來越遠。

我感覺到了愛情。

那是一種格外陌生的情緒在胸腔裏湧動,指尖微微的顫抖著,連呼吸都感到害羞起來。

"沈小冰,我覺得我們當朋友比較合適。你看,我不喜歡普希金詩,不喜歡周傑倫的歌,不喜歡壓馬路,你喜歡的我一樣也不喜歡。"尉遲修一的牙齒很漂亮,我慶幸自己戴了隱形眼鏡,他把手放在沈小冰的肩膀上:"我走啦,再見。"

"等等。"她倔強的開口挽留。

他站住,背對著她,他臉上的微笑不見了,換成了憐惜的表情。

"我哪裏不好?我不夠漂亮還是不夠優秀,所以,不能得到你的愛情?"

"不是,你很好,隻是我在你的身上看不到愛情。"

沈小冰立在原地,而那個漂亮的男孩轉身走出了旋轉門,陽光灑落在他的肩頭,那麼美好。他能那麼決絕而且溫柔地拒絕一個女孩的表白。我的心在這中午的陽光裏一寸一寸地柔軟起來。

沈小冰像一捆破衣服一樣坐在椅子上。她一定很難過吧。她一定不知道失敗這兩個字的寫法。我走過去拍拍她的肩膀,她回頭,看見我,先是一愣然後笑了。

"好巧啊,莫驚水。"她重新低下頭。

我坐在她的對麵,尉遲修一的可樂還剩一半,裏麵的冰還沒有完全融化掉。她幽幽地問:"你都看到了吧?"

"恩。"

"很丟臉吧?"

"恩。"

"很可憐吧?"

"恩。"

"我以為你是過來安慰我的。"

"那我就安慰你吧。"

"我不需要安慰。"

"我知道。"

沈小冰詫異地抬起頭,眼睛裏有太多的懵懂。她挫敗地歎口氣:"你還真不太會安慰人。我現在就失戀了,你還不能說些柔軟的話討好我。比如,他不夠好,沒有你沈小冰優秀漂亮。再比如,帥哥都是花心大蘿卜是他沒眼光沒福氣之類。"

"第一,如果安慰有用的話,就不會有失戀的人跑去跳海。第二,我們隻是同班同學,僅僅算認識,連朋友都不算,所以沒必要討好。第三,不是所有的帥哥都是花心大蘿卜,比如剛才拒絕你的男孩,如果他花心的話幹嗎要拒絕一個這麼漂亮優秀的女孩?"

我笑咪咪地衝她吐舌頭:"我說得對吧?"

"沒想到你除了功課不好,竟然有辯論才能,下個月就是聯校辯論賽,我正愁沒人推薦呢,沒想到一塊門板掉下來都砸到個能把死人說活的巧嘴。"沈小冰一下子笑開來,氣氛如初融的泉水。

我嚇得搖頭:"不要啊,我看見台下黑壓壓的一群人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那才更要鍛煉一下啊!"沈小冰似乎忘記了剛才失戀的事實,好象她此刻坐在這裏就是為了拉我下水。

"我什麼時候跟你這麼好了,惹得你這麼關心我。"我霍地站起來急忙要撇清關係:"我保證對今天發生的事守口如瓶,就這樣啦,我走啦。"

我把麵前的可樂一飲而盡火燒屁股般往外走,沈小冰在背後喊:"莫驚水,你是我看中的人,你跑不掉啦。凡是被我看中的人都跑不掉,包括尉遲修一,我一定會追到他一雪前恥。"

這個超級瘋狂自信的家夥。

走出門,我才猛然想起來,我喝掉了那杯被尉遲修一喝掉了一半的冰可樂,甜甜的,似乎還有他嘴唇的溫度。

我的臉燒起來。

"姐,你吃到什麼髒東西了嗎?"可豪懶懶地靠在衛生間的門上,一邊吃薯片片,一邊莫名其妙地看我在狂刷牙中。

我搖頭,想起那半杯可樂,臉又覺得發燙,手裏的牙刷舞得更起勁。

"姐,你被強吻了?"

我噴出一大口水,拿牙刷敲他頭:"你腦子進水啦?小孩子的腦袋裏整天裝的什麼?"

"嗬嗬,隻是覺得你今天比較安靜,挺反常的。"

"臭小子,在衛生間門口吃東西,你惡心不惡心。"

"每次我吃東西,你都要讓我陪你上廁所,我都習慣了。"

我心虛地瞪他:"我哪有?天啊,我是那麼差勁的姐姐嗎?我莫驚水聰明可愛有善良,連一隻小螞蟻都不忍心傷害......"

可豪不耐煩地打斷我:"是誰提著開水把爺爺院子裏的那兩個螞蟻窩給灌平的?"

"我喜歡,我喜歡,我喜歡。"

"笨蛋,我又不會笑你。"可豪笑著伸手揉亂我的頭,氣得我大吼過去:"臭小子,別沒大沒小的。"

電話鈴響時,我跑去接。是個男孩子的聲音,很好聽,似曾相識。他問:"你好,請問莫可豪在嗎?"

我愣了半晌,回答:"在,請問你是......"

"我是他的同學,尉遲修一。"

這是在一天內,我第二次聽到他的名字,而且是他親口跟我說,我叫尉遲修一。我又沒出息的開始發抖,額頭開始冒冷汗,手足無措的像個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