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像失水幹透了的海帶,慢慢浸到水裏,有了感覺。他很慢很慢地吻她,她輕聲呻吟,像是仍然睡在夢裏。他俯在她耳邊問:“好嗎?”
“嗯!”她想起那個夢,不知哪兒來了勇氣一般,身體發出命令,她不能失去他,她的舌尖探進他的口裏,他閉上眼睛,仿佛沉到水裏,不能呼吸,又暢快淋漓。他睜開眼睛,把她胸前的兩隻白鴿握到手心裏。如果此刻就是末日該有多好,一切都停止在讓人戰栗的幸福時刻。
錢平安恍然醒了過來,現實那瓢冷水擊得他手腳冰冷,身體是最好的探測儀,她敏感地察覺他身體輕微的抗拒,她在他耳邊問怎麼了,他不耐煩道:“從前,你不這樣!”
她的頭枕在他的胸口上,“我知道遇到這種事,誰都不可能當成什麼事都沒發生,但是,越是在這種時候,我們越要相愛,越要彼此溫暖。親愛的,我愛你!”梁紅玉的聲音哽咽了一下,她及時收住,她不能哭。在災難麵前,女人往往比男人更勇敢,她們柔韌的力量常常超出了她們自己的想象。
“嗯!”他答應著,把頭埋在她的懷裏,他像是她的孩子,他那樣無依無靠甚至無助。那是小海帶被確診為自閉症之後,他們第一次這樣坦誠直接地麵對這件事。梁紅玉憐愛地把手插進他的頭發裏,那一刻,他們是孤島上彼此依靠的戰友。
很久之後,她變成了他的前妻。每每想起那個清晨,想起他們真情相擁時他像個無助的孩子,梁紅玉對錢平安的恨就融化掉了。她會原諒他,他不過是個不堪生活重負的逃兵而已。
“還要嗎?”
“要!別低估了梁紅玉!”她的指尖挑逗著他的身體。
窗外,一縷陽光透過窗簾落到梁紅玉身上。她真的像塊玉,和田白玉。
許久,他說:“我得去上班了,再不走就要遲到了!”她膩著他,卻不得不放手,“你忘了,今天是星期六??”
錢平安吻了一下她的唇,宛如初戀,“老總出院了,要開個會,這行競爭越來越厲害,我們之前貪大,開了很多門店,結果並不賺錢。老板這又住了一段時間院,據說是很不好的病,說說人生也真是沒什麼意思,你說他賺再多的錢有什麼用,連個親人都沒有,眼一閉,一了百了??”
“他怎麼會沒親人?”
“聽說早年間玩得厲害,妻兒離家出走,在美國遇到雪崩還是車禍,都死了。那之後,這老爺子就什麼興趣都沒有了,一心放在工作上。倒是每年都大筆地往孤兒院捐錢,我們公司的人都說,早晚我們得變成公益組織,唉!”
“人啊,誰都別羨慕誰,可憐誰,家家都有難唱的曲??對了,都沒給你準備早飯,路上買點兒吃,不然胃該疼了!”
“嗯,你多睡會兒,起來別忘了給百年好合換水!”
臥室門“咣”地關上了,梁紅玉抱著被子心滿意足,嘴裏卻嘟囔著:“那麼努力工作不就是為了過好生活嗎?可現在呢,唉,大禮拜六的,也不讓人睡個安生覺。”說完,想起剛剛的纏綿,不由自主地笑了,那笑甜膩得像塊黑森林蛋糕。梁紅玉多久沒有這樣幸福的感覺了?為什麼會做那樣的夢呢?難道自己沒有安全感?
臥室的門重又被打開了,錢平安探著半邊身子進來,“我那件藍襯衫幫我找出來,我今天穿那個!”
當家庭主婦最不好的地方就是,你總不能是那個待在家裏閑著什麼也不會的“賢惠”妻子,你總得拿出點兒“政績”來證明你在家的每一天都是對這個家有所貢獻的。所以,梁紅玉一千個不願意一萬個不情願也得起身幫老公錢平安找襯衫。錢平安穿上襯衫照例嫌洗得不夠幹淨,熨得不夠好??梁紅玉也照例充耳不聞,她從小就很馬大哈的性格,現在能洗衣做飯,且像模像樣已經不錯了,還要什麼自行車啊?知足得了。錢平安也真拿這個老婆沒辦法,任你怨言千條,她自巋然不改,能怎麼辦呢?
梁紅玉倒說:“你不知道這也是夫妻相處之道嗎?我不改,但我也不吵。不然,較起真來,咱倆還不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啊?”
錢平安在鏡子前係襯衫扣子,問:“上回你燉的那條叫什麼魚來著,挺好吃的,今天再做一條吧!馬良屬貓的,愛吃魚!”錢平安穿襯衫時想起今天是馬良的生日,約好了晚上來家裏一同給馬良慶生的,於是他又提醒了馬大哈梁紅玉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