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離開了穆王府之後,夏天便已如同一朵迅速凋謝的荷花,轉眼便已然癱軟成了一片黑色,漂浮在荷塘之上。
隻是奇怪,那楚歿不知用什麼培育出來的藍色蓮花卻依舊在這逐漸刮起的秋風之中生機勃勃的綻放著,似乎永遠到不了凋謝的那一天,漂亮的讓人想將它們摘下,狠狠地碾碎。
夏末之時下了一場雨,便加速了秋日的發酵釀成,此刻的水榭外頭,已是浩渺的一片煙波,空明靈動。
“素素……”楚歿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流素的身後,近日他格外的忙碌了起來,因為楚翊已經在昨日夜裏偷偷地摸回了京都滇陽城,隻是流素不知,為何這個明明可以自己做皇帝的小皇子,會甘願將皇位讓給他的五哥?隻是因為尊敬?恐怕不見得。
“嗯?”流素此刻正百無聊賴的倚在水榭的廊柱上,頗懷文藝氣息的看著眼前的藍色蓮花,長發並未結髻,而是隨意用發帶挽起,甚至沒有披上外衣,就著了白色的中衣在這兒無所事事。不過逸王府的侍衛婢女並不多,流素也不怕給人瞧了去。
“我們去看看斂瑟。”楚歿的口氣帶著一絲小心翼翼,雖然他深知流素的理性已經到了一種可怕的程度,卻依舊害怕斂瑟的事情是她心中的一根刺。
他也知道,若是他能再早去一步,也許斂瑟就不會因為要護著流素而被迫挨上四十七支箭矢而死……
“好。”流素輕輕點頭,轉而起身,向著另一個方向走去,一邊道:“我去換件得體的衣裳,你幫我準備準備,斂瑟她最喜歡吃‘聚福德’的百合蓮子糕,可她每次都隨我吃酸棗糕,她還喜歡喝綠豆湯,但必須要喝冰鎮的,她若是喝熱飲,會想反胃要吐,她喜歡箬浮製的清韻香,喜歡初音唱的小曲兒,硯清的易容術她可以一眼看穿,酹月和纖璃的賬簿也都是她一一核對的……”
“我說待我用玄光流毓圖離開的時候,瀲灩宮就由她來主持,那五個丫頭也讓她來操心,可如今,我還未去,她卻已經死了……嗬嗬,隻怕那一個個一個個的,都要將我恨到骨子裏去了吧,終歸五魅和斂瑟常常接觸,終歸我才像是個可有可無的人……”
楚歿聽著,卻也隻能聽著,也許麵對朝政,麵對人心,他尚且有餘力一搏,隻是麵對生死,不論是他亦或是這人世間的芸芸眾生,都隻能剩下無力。
流素也想著,她為主斂瑟為仆,仆為主效忠,再好不過的死法,隻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發現還有太多的遺憾,還有太多的縱容沒有歸還,這是她第一次如此確切的感受到斂瑟的存在,感受到斂瑟也不過是一介正值桃李年華的女子,感受到斂瑟曾經這麼這麼鮮明的活在她的心中……
木直,滇陽城東郊的一座……墳山,卻金貴得很,因為,這裏的墳可不是什麼骨頭都肯埋得,葬在這裏的,不時家財萬貫,便是政績萬千,再不濟者,也至少是那皇帝的九族之內……
而這樣一座金貴的山上,卻葬著斂瑟,也終是在死後,風光了一把?
而很遠的時候,流素便執意下了馬車,獨自提著一籃子幹果點心,離了楚歿一步一步走上這木直。
隻是,木直並非直插青霄,不過是鍍了一層金骨頭的小土坡兒,流素直到走上山頭,也並未勞頓許多……
那華麗的墳塚之前,早已站了五個靜默不語的,仿佛在雨水中溶化了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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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素自那日木直回來之後,便在馬車之中昏了過去,卻愣是沒有一滴眼淚,楚歿還記得她當是跌跌撞撞回來的時候,對著他的第一句話便是:“瀲灩宮散了,都散了……”回到王府,流素就開始發熱,卻偏偏又安靜,也不胡言亂語些什麼話,隻是不停地出汗,再不停的喂藥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