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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年夏天,我都要搭九個多小時的飛機和八個小時的火車,才能回到我的龍城來。在漫長的、無所事事的暑假裏,走過我從小長大的那條街。濃陰下麵,很多標誌著往昔的建築已經不存在了,比如台球廳。
我在異鄉已經生活了五年,我的身上,已經散發不出故鄉的氣息。
那一天,我的手機沒有電然後自己關了機。於是我隻好走到街邊的一間賣煙酒的小店去打公用電話。狹小的店麵裏沒有人,隻有一條又一條五彩繽紛的香煙像整齊的磚塊那樣碼在那裏。中華,熊貓,紅塔山,芙蓉王,白沙,紅河,七星……井然有序,不動聲色的芳香。
“老板在不在啊?”我叫了一聲。
“在。”從裏麵傳出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就來了。”
我首先看見的是一個碩大的肚子艱難地擠進了櫃台後麵。我說:“打電話。”
話音剛落的時候,我看到了,她是寧夏。
那已經是十二年前的事情了,我們倆並肩坐在雙杠上,風吹著我們的裙擺。我們不知道長大以後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對我們來說,長大實在太遙遠了,遙遠得似乎跟我們無關,遙遠得讓我們覺得長大以後的自己根本就是兩個陌生人。
現在我們都長大了。她艱難地挺著碩大的肚子,頭發剪短了,眼睛還是如往日那麼明亮。她下意識地整了整她那件鬆鬆
垮垮的孕婦裝。她說:“我沒想到。”這麼說的時候,她的臉居然紅了。
我說:“我也沒想到。”
我沒有擁抱她,我覺得那個大肚子似乎間隔開了我們的距離。不過這個正在孕育著的孩子讓她溫柔如水,現在她看上去似乎是要比我的年齡大一點,我想那是因為她的眼神裏沉澱著比我多得多的歲月。
我問她:“什麼時候生?”
她立刻笑了,提起孩子,她的笑容變成了一種無條件的喜悅。她說:“十月。預產期是十月八日。”
“那好啊。”我說,“天秤座是好星座。”
“嗯。”她用力地點著頭。
這個時候店門外傳來一陣搬動重物的嘈雜聲。有人走了進來,寧夏用兩隻手托著腰部,朝著門口的方向說了一句:“你看看誰來了?”
是金龍。他已經不是當初的英俊古惑仔,他變胖了,因為發胖,臉上曾經的英氣已經蕩然無存。猛地看過去,他已經是一個大街上似乎隨處可見的男人,線條隨和,表情茫然。已經成為了人家的丈夫,一個家庭的男主人,馬上就會是一個年輕的父親。他拘謹地對我笑了笑,點了一下頭,然後說:“她現在身子不方便,我到對麵去給你們買幾瓶水。”
寧夏在一邊悄悄地欣賞著我有些驚訝的表情,臉上露出當年的微笑。
“你們現在,還好吧?”我不知道該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