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3)

在2000年的多情的深秋裏,我儼然成了一片打著卷隨風飄逝的枯黃的葉子,就在午後的金色陽光灑滿天堂和地獄的時刻裏,揮舞著秋風。

我從Robert的家裏搬了出來,在那個午後,我找不到一個心的落腳的地方。

我想,這一年四個季節的輪回裏,北京隻有秋天是最讓人心儀並且散發著浪漫氣息的,這個城市,它實在是太擁擠,太純粹,太喧嘩,太健忘……它實在是太好了。否則,我應該像隻受傷的羔羊,逃離北京。

總是在深秋的長夜裏,我徒坐在窗前,對著深邃的宇宙深處,有一個寂寞如我的,神話當中的女人徒守的星球,想許多以往的情節。

在北京,我的生活圈子很廣泛,我結交各種各樣不同層麵的人物,在夜色裏,陽光中,往來於各種大大小小的場合裏,如魚得水,有時候也紙醉金迷,我與在這裏的多數西方人一樣,享受著一些特權。

當然,我是個made in China的女人,純粹的中國人,隻是,因為我嫁給了一個美國人,便也在北京享受著國際友人的待遇,拿著美國護照,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本土洋人。

跟我不幸結婚的那個美國人的名字就叫做Robert(羅伯特),更多的時候,我喜歡叫他的中文名字,我給起的,叫“周末”。

1999年的春節,我在陪老板去美國大使館的時候,看見他踢裏哐啷地走進門,把房間裏的每一個人都審視一遍以後,又踢裏哐啷的走開了。過了幾天,我又在那裏見到他,美國人就是美國人,一點雷鋒精神都沒有,在幫助我找到商務參讚的辦公室以後,在走廊的長椅上,馬上提出請我幫他想一個中文名字。

“周末”我隨口說到。

“周末?”他那時候剛到中國,漢語一竅不通,他反複念叨這兩個字,過了半天,他很認真地問我:“好麼?”

“當然好,全世界人民都喜歡!”我說。

他從那天起開始,逢人便介紹自己,“我叫周末,來自美國。”等到他的漢語水平足以叫他明白“周末”用他們美國話說叫“weekend”的時候,已經晚了,連他在新辦公室裏的工作卡上都寫著他的中文名字周末,他委屈地接受了這個我給他的名字,隻是,一到禮拜五的傍晚就不願意出門,老覺得大街上的人都認識他,總是會忽然聽見走過身邊的人說“周末、周末”什麼什麼的。

這隻是我們剛剛認識時候的一個小片段,後來我更多的時候叫他的名字羅伯特。

我跟羅伯特結婚在2000年的1月1日,離婚在2000年的9月22號,那天是農曆的八月十五,我的生日。

我去到嘟嘟的家裏,口袋裏揣著一張能去銀行裏拿美元的支票,那是羅伯特與我的這場婚姻裏唯一真實的部分了,對我來說。

羅伯特先生把房子和車都留給了我,在得知我將賣掉它們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掏腰包又把它們買了下來,比市場價格高了近四分之一。

他在建國門還有一套不錯的住處,我說不清楚,他買下的僅僅是一套房子和一部車子還是一段記憶,或者是他在中國的一段婚姻的碎片,而我,之所以賣掉那些東西,就是想甩掉那段記憶。

中秋節的下午,我最後一次去我曾經的家,拿走我的一隻皮箱,順便從我的房子的買主手中接過支票。

秋日午後獨特的陽光透過陽台的玻璃灑在臥室的大床,白色的床單幹淨爽潔,我在臥室裏來回走了兩圈兒,用目光撫過所有的東西,跟它們依依告別,我曾經熱愛並且鍾情於的我的這個溫暖的家嗬,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