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倩女傷(2 / 3)

喬峰拋去銅鏡,右掌還了一招‘降龍十八掌’中的“亢龍有悔”。兩股掌力相交,嗤嗤有聲,玄寂和喬峰均退了三步。喬峰一霎時隻感全身乏力,脫手放下止清,但一提真氣,立時便又精神充沛,不等玄寂第二掌再出,叫道:“失陪了!”提起止清,飛身上屋而去。

玄難、玄寂二僧同時“咦”的一聲,駭異無比。

玄寂適才所出那一掌,實是畢生功力之所聚,叫作“一拍兩散”,所謂“兩散”,是指拍在石上,石屑四“散”、拍在人身,魂飛魄“散”。這路掌法就隻這麼一招,隻因掌力太過雄渾,臨敵時用不著使第二招,敵人便已斃命,而這一掌以如此排山倒海般的內力為根基,要想變招換式,亦非人力之所能。不料喬峰接了這一招,非便不當場倒斃,居然在極短的時間之中便即回力,攜人上屋而走。

玄難歎道:“此人武功,當真了得!”玄寂道:“須當及早除去,免成無窮大患。”玄難連連點頭。玄慈方丈卻遙望喬峰去路的天邊,怔怔出神。

少室山中的道路喬峰極是熟悉,竄向山後,盡揀陡峭的窄路行走,奔出數裏,耳聽得並無少林僧眾追來,心下稍定,將止清放下地來,喝道:“你自己走吧!可別想逃走。”

不料止清雙足一著地,便即軟癱委頓,蜷成一團,似乎早已死了。喬峰一怔,伸手去探他鼻息,隻覺呼吸若有若無,極是微弱,再去搭他脈搏,也是跳動極慢,看來立時便要斷氣。

喬峰心想:“我心中存著無數疑團,正要問你,可不能讓你如此容易便死。這和尚落在我的手中,隻怕陰謀敗露,多半是服了烈性毒藥自殺。”伸手到他胸口去探他心跳,隻覺著手輕軟,這和尚竟是個女子!

喬峰急忙縮手,越來越奇:“他……他是個女子所扮?”黑暗中無法細察此人形貌。他是個豪邁豁達之人,不拘小節,可不像段譽那麼知書識體,顧忌良多,提著止清後心拉了起來,喝道:“你到底是男人,還是女人?你不說實話,我可要剝光你衣裳來查明真相了?”止清口唇動了幾動,想要說話,卻說不出半點聲音,顯是命在垂危,如懸一線。

喬峰心想:“不論此人是男是女,是好是歹,總不能讓他就此死去。”當下伸出右掌,抵在他後心,自己丹田中真氣鼓蕩,自腹至臂,自臂及掌,傳入了止清體內,就算救不了他性命,至少也要在他口中問到若幹線索。

過不多時,止清脈搏漸強,呼吸也順暢起來。喬峰見他一時不致便死,心下稍慰,尋思:“此處離少林未遠,不能逗留太久。”當下雙手將止清橫抱在臂彎之中,邁開大步,向西北方行去。

這時又覺止清身軀極輕,和他魁梧的身材殊不相稱,心想:“我除你衣衫雖是不妥,難道鞋襪便脫不得?”伸手扯下他右足僧鞋,一捏他的腳板,隻覺著手堅硬,顯然不是生人的肌肉,微微使力一扯,一件物事應手而落,竟是一隻木製的假腳,再去摸止清的腳時,那才是柔軟細巧的一隻腳掌。

喬峰哼了一聲,暗道:“果然是個女子。”

當下展開輕功,越行越快,奔到天色黎明,估量離少林寺已有五十餘裏,抱著止清走到右的一座小樹林之中,見一條清溪穿林而過,走到溪旁,掬些清水灑在止清臉上,再用她僧袍的衣袖擦了幾下,突然之間,她臉上肌肉一塊塊的落將下來,喬峰嚇了一跳:“怎麼她肌膚爛成了這般模樣?”疑目細看,隻見她臉上的爛肉之下,露出光滑晶瑩的肌膚。

止清被喬峰抱著疾走,一直昏昏沉沉,這時臉上給清水一濕,睜開眼來,見到喬峰,勉強笑了一笑,輕輕說道:“喬幫主!”實在太過衰弱,叫了這聲後,又閉上眼睛。

喬峰見她臉上花紋斑斕,凹凹凸凸,瞧不清真貌,將她僧袍的衣袖在溪水中浸得濕透,在她臉上用力擦洗幾下,灰粉簌簌應手而落,露出一張嬌美的少女臉蛋來。喬峰失聲叫道:“是阿朱姑娘!”

喬裝止清混入少林寺菩提院的,正是慕容複的侍婢阿朱。她改裝易容之術,妙絕人寰,踩木腳增高身形,以棉花聳肩凸腹,更用麥粉糊漿堆腫了麵頰,戴上僧帽,穿上僧袍,竟連止清日常見麵的止湛、止淵等人也認不出來。

她迷迷糊糊之中,聽得喬峰叫她“阿朱姑娘”,想要答應,又想解釋為什麼混入少林寺中,但半點力氣也無,連舌頭也不聽使喚,竟然“嗯”的一聲也答應不出。

喬峰初時以定止清奸詐險毒,自己父母和師父之死,定和他有極大關連,是以不惜耗費真力,救他性命,要著落在他身上查明諸般真相,心下早已打定主意,如他不說,便要以種種慘酷難熬的毒刑拷打逼迫。哪知此人真麵目一現,竟然是個嬌小玲瓏、俏美可喜的小姑娘阿朱,當真是做夢也料想不到。喬峰雖和阿朱、阿碧二人見過數麵,知道他是慕容複的婢女,還是自己義弟的好朋友,但並不知阿朱精於易容之術。

喬峰這時已辨明白她並非中毒,乃是受了掌力之傷,略一沉吟,已知其理,先前玄慈方丈劈空掌出來,自己以銅鏡擋架,雖未擊中阿朱,但其時自己左手之中提著她,這淩厲之極的掌力已傳到了她身上,相明此節,不由得暗自歉仄:“倘若我不是多管閑事,任由她自來自去,她早已脫身溜走,決不能遭此大難。”

他心中看重慕容複,愛屋及烏,對他的侍婢也不免青眼有加,更加上他也是段譽的朋友。心想:“她所以受此重傷,全係因我之故。義不容辭,非將她治好不可。須得到市鎮上,請大夫醫治。”說道:“阿朱姑娘,我抱你到鎮上去治傷。”阿朱道:“我懷裏有傷藥。”說著右手動了動,卻無力氣伸入懷中。

喬峰伸手將她懷中物事都取了出來,除了有些碎銀,見有一個金鎖片打造得十分精致,鎖片上飧著兩行小字:“天上星,亮晶晶,永燦爛,長安寧”此外有隻小小的白玉盒子,正是譚公在杏子林中送給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