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2 / 3)

宇文弈有一陣子沒說話。

謝懷瑉聽到此,便知道她隻能聽到這麼多。

這已經是這個帝王吐露心聲的極限了。

懼怕和憐憫糾結在一起。謝懷瑉不是普通小大夫,她是切切實實和權貴打過交道之人,天下聽了王者柔弱心聲之人,誰有好下場?

宇文弈卻輕笑出來,“我把你嚇到了。”

謝懷瑉在跪與不跪之間猶豫著,宇文弈又說:“倒是羨慕你和十三那樣。”

謝大夫苦著臉,幹脆坦白說:“大人別再逗我了。”

宇文弈看著她愁苦地皺著清秀臉龐,笑意越來越深。

謝懷瑉心漏跳一拍,急忙低下頭去。

夜更濃了些,雨漸漸小了,細密的沙沙聲慢慢消失在黑夜之中。風吹得燭光晃動,對麵謝懷瑉不安又羞赧的臉,倒同記憶裏那個機靈刁鑽,膽大包天的影子沒辦法重合到一起。

酒全喝下了肚,可是那熱量並不能驅散腿上酸澀的疼痛。那伴隨他多年的宿疾反而有越演越烈之勢。

本以為天氣暖和,應該不這麼容易複發的。宇文弈皺起眉頭。

謝懷瑉敏銳地發覺他的不對,“大人不舒服嗎?你臉色越來越不好了?”

宇文弈擺了擺手,沒有說話。

謝懷瑉站起來,“大人,您還是回去休息吧。我看您是累著了。”她四下張望,找侍衛。

可是侍衛在被他遣散得老遠了。

疼痛不久就演變成為了劇痛,宇文弈咬緊牙關扶著桌子站起來,額頭滲出汗水。

“大人?大人?”謝懷瑉的聲音很慌張。

她伸手過來攙扶。宇文弈潛意識地將她推了開去。

“沒事。”他低聲說,“我這就回去。”

謝懷瑉又說了什麼,可是宇文弈沒把那些話聽進耳朵裏。他所有的意誌都用在控製那一雙劇烈疼痛又不聽使的腿上。

他一步一步往裏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之上。

這個注定會伴隨他一生的病痛。

他緊握著拳,感覺到汗水從臉頰滑落下來,身體緊繃如滿弓。

謝懷瑉一直在耳邊說什麼,他現在是一點都聽不到了。疼痛已經占據了他全部的神智。唯一感受得到的,是她執著地握著自己的手,給自己一點微薄的支持。

腿部的抽筋讓宇文弈沒辦法再走下去,他控製不住地跌倒在地上,連帶著似乎也把謝懷瑉拉倒了。陰冷劇痛這時已經蔓延到了他的全身,整個人像浸在寒冰之中。每一寸肌膚,每一塊骨骼,每一處肌肉,都在一點一點剝離身體。

痛苦和寒冷之中,他不由牢牢抓住那隻一直緊握著他的手。柔軟而溫暖的一雙手。仿佛那是他所有溫度的來源。

鼻端聞到湯藥苦澀的氣息,身體已經暖和了,躺在被褥之中,柔軟的被子蓋在身上。

屋裏有人。他是習武之人,聽得很清楚。

她在看書,時不時看看爐子裏的火,或是往藥罐子裏添加一點東西。

吳十三輕輕推門進來。

“怎麼樣?”

“還睡著。”謝懷瑉輕聲答,“水燒好了嗎?”

“可是陛下還沒醒。”

“不礙事。我來。”

侍從抬來一盆水。謝懷瑉輕手輕腳地倒進藥水,搗鼓了好一番,然後走過來,掀開被子。

宇文弈感覺到身上一涼,然後衣服也被解開了。他略微覺得尷尬,可是身子沉重如鉛,他沒辦法說話動作。

微燙的帕子覆蓋在腿上,皮膚傳來刺痛。原先幾乎已經麻木的腿漸漸恢複了感覺。當那雙柔軟微涼的手接觸上肌膚的時候,宇文弈心裏不由動蕩片刻。

那溫暖的感覺很舒服。宇文弈雖然一直堅持著,可還是漸漸又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在馬車裏。

寬大舒適的馬車正在平穩行駛著。

試著動了一下,手腳都已經恢複知覺,雖然氣力還十分微弱,但這已比他往常發作時恢複得要快了許多。

“我們到哪兒了?”

在旁邊看書的人立刻丟下手裏東西俯下身來,“陛下,我們還有兩日就可抵達京城了。吳王爺已經通知了葉將軍,他率領禁軍前來迎接陛下。我們今天下午就可同他彙合。”

宇文弈張開眼睛,看到眼前女子眼裏滿布的血絲。

“謝懷瑉?”

“正是下官。”謝懷瑉欣慰地笑了,嘴角浮現淺淺酒窩。

她捏了捏被角,“陛下覺得怎麼樣?還冷嗎?腿還疼不疼?”

宇文弈輕聲說:“很好!沒事了。”

謝懷瑉拉出他的手,為他把脈。

她指尖的冰涼讓宇文弈不禁輕輕顫了一下。察覺出來,立刻抱歉地笑著,把手湊到嘴邊輕輕嗬氣。

“對不起,我手一直比較涼。”謝懷瑉繼續切脈,“陛下的確是好多了。您體內這寒濕積累太久,我倉促之間也隻能暫時把它壓製住。隻有等回宮了,我再為您慢慢拔除。”

她收回了手,將宇文弈的手輕輕放回被子裏。

宇文弈緊閉著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