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行人漸漸消失在山路盡頭。此時已近黃昏時分,山坳間夕陽如血,映染了半山紅葉。
落雁穀內,那布衣老者站在高處遠望,年長護衛道:“段老,我聽說那無痕堡向來盤踞在川蜀,從不會涉足其他地方。這次他們真是為了求醫而來?”
老者皺眉道:“穀主醫術高明,但已隱退多年,江湖中能找到這裏求醫的人確實不多。我們落雁穀地處川湘交接之地,或許他們是以求醫為名,想要探探蕭家的情況。”
護衛道:“如果是這樣,倒還好了。小人是怕我們被卷進風波。穀主一心鑽研藥理,哪有閑心去應付這些人?”
老者低聲道:“這幾天你們要多加防備。還有穀主書樓上的那些珍藏典籍,也要小心看護。”
“您的意思是怕他們也為醫書而來?”護衛悚然道。
老者搖頭道:“防人之心不可無。我隻擔心這冷清已久的落雁穀,要變得不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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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陡峭,蕭然牽馬前行,慕銀鈴坐在馬上,臉色蒼白憔悴。橘紅夕陽耀出滿山虹影,她輕輕抬起雙手,卻感覺不到溫暖。
蕭然略一回頭,看了她一眼:“越過這山,便是散花崖了。”
銀鈴雙手握袖,道:“你對這裏倒很是熟悉。”
蕭然淡淡一笑:“間邪的任務,便是聽令刺殺,怎會不熟悉各地情況?”
銀鈴緘口不語,蕭然不以為意地道:“我本來做的就是暗殺之事,你難道不曾聽說過?”
銀鈴沉默片刻,才道:“但是從你自己口中說出,總是不一樣。”
蕭然停下腳步看她,道:“你是個活在夢裏的女子。你可知道,這江湖本來就是充滿了陰謀詭計、血雨腥風,你還指望人人都心懷坦蕩,相安無事?即便是你,不也是殺過人嗎?”
“我……”銀鈴張了張口,不禁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我是殺過人,可是我不會無緣無故殺人。你所殺過的人裏,又有多少是你必須殺的?”
蕭然沉默,低聲道:“對於間邪來說,天上人間想殺的,都是必須殺的。”
銀鈴冷笑一聲:“所以就如當日我說過的一樣,你不過是個殺人工具。”
蕭然愕然,抬眸看她冷若冰霜的容顏,鬆了韁繩。
銀鈴心口一堵,策馬前行,卻聽得前麵山路上馬蹄聲聲,間有人語。她正想看個究竟,蕭然已一把拉過韁繩,將她連人帶馬拖至道邊密林裏。
片刻之後一群人馬自林外疾馳而過,為首的正是柳退禪與喬義。中間一輛青蓬馬車的簾子被風微微吹起,裏麵的人似乎往這邊張望了一眼,但又似乎什麼都沒發現,隨即拉上了簾子。
這一群人匆匆轉過了山坳,蕭然才望著林外道:“無痕堡的人,怎麼會也到了這裏?”
銀鈴道:“或許隻是路過。”她頓了頓,又看著他,“怎麼你也會害怕他們?”
蕭然淡淡道:“我隻是在想,若是被他們看見,會不會把你帶回你舅舅那裏?”
銀鈴不悅道:“這與你有什麼關係?”
蕭然一怔:“與我無關。你什麼都與我無關。”說罷,獨自走出密林。
銀鈴勉強策馬跟上,他悶悶走了許久,忽道:“明日你去找你姑姑,我自己向東走了。”
銀鈴遲疑道:“向東去哪裏?”
蕭然用餘光掃視她一眼:“此處是川湘交界,再往東自然是回湘西天籟山。”
銀鈴呼吸一頓,一時也不知說什麼才好,卻又有一種失望之情油然而生,自己持韁而行,遠離了蕭然。
夜間的時候,銀鈴裹著披風躲在山坳裏。蕭然在離她不遠的地方點火取暖,篝火一跳一躍,映得他的臉龐格外輪廓分明。
他用樹枝撥著火苗,道:“明天你見到你姑姑後,不要多說關於我的事。”
銀鈴冷冷地道:“我本就不想再提到你。”
他側過臉,看了看她。
山坳裏昏暗冷寂,她的身影在巨大的岩石映襯下更顯孤單,可臉上卻還帶著執拗的神色。
“我的意思是,你姑姑多年前與我義父有過過節。我怕她知道你還與我一同回來,會遷怒在你身上。”他盡量平靜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