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笑看風雲(1 / 2)

千歲冬青,冠似華蓋,龐如垂雲,古榕繁枝虯出,翠葉蒲綠。李宓緩步踏出動口時,遠遠便望見藤蔓攀緣,衍草附榮的古榕樹下,馮一散著一頭秀發,席地抱膝而坐,眼眺西洱河碧波景色,似滿腹的心事,卻不知在思索著什麼。

李宓大覺尷尬,正不知該如何是好,馮一忽然開口道:“你醒了?”李宓心慌的嗯了聲,馮一也不回頭,拍了拍身邊的草地,又道:“過來坐……一會兒玉局峰上的望夫雲便要刮下來啦!”

李宓聽她提起望夫雲,心中一動,不禁想起數月前兩人初次碰麵那會,若非馮一出手相救,隻怕自己與那樵夫阿黑都難逃一劫,緩步走到她身邊坐下,馮一並不說話,眼睛隻是癡癡的望著西洱河廣袤碧藍的湖麵,連餘光也不向他瞥上一眼。

李宓隻覺得氣氛凝滯,正想說些什麼,倏然頭頂樹枝一動,隻聽呼嘯聲大作,山腳樹木一陣嘩嘩作響,西洱河湖麵頓時波濤翻滾,氣勢驚人。馮一手指著玉局峰頂那朵飄飄忽忽的孤雲說道:“那是望夫雲,白族裏有個傳說,你可知道?”李宓愣道:“什麼傳說?”

馮一用輕柔的語調緩緩的道:“傳說很久以前,有個美麗的南詔國公主與勤勞勇敢的白族青年石騾子相愛了……南詔王知道後,暴跳如雷,為阻止他倆相愛,南詔王趁公主不在時,將石騾子用鐵鏈鎖在了西洱河的‘定海石柱’上。等公主聞訊趕到,石騾子已經被湖水吞沒……相愛的人走了,公主站在高高的蒼山上,對著石騾子遇害的湖麵,天天以淚洗麵,天長地久,公主化成一朵挾風帶電的望夫雲……”雖說傳說未必可信,但馮一講述時語氣低迷,給這個悲□彩極濃的傳說更增添出幾許淒涼。

李宓不由自主的一陣心惻,馮一突然把頭轉向他,怔怔的看了他一眼,噗嗤笑道:“你說這公主傻不傻?男人之中又有幾個可信的?再說……她若真愛石騾子,便該好好守住他,沒本事守住自己的男人,也不替他報仇,隻知道在山上一味的流淚哭泣,最後把自己哭死了,再來挾風帶電的發泄怒火,那又有何用處?”

李宓想不到她竟會有如此古怪的想法,兩人雙目對視,馮一目光瑩澈的盯住李宓,看得他心頭一陣發虛。李宓想起昨天之事,隻覺口幹舌燥,舉足無措的道:“那個……那個……馮姑娘,在下……在下在長安……那個……已、已有妻室……”他見馮一柳眉一挑,心頭一顫,連忙加快語氣慌道:“如蒙你不嫌棄,在下願娶你為妾……”他深知長門女子心高氣傲,未必稀罕一個妾室的名分,況且馮一脾氣乖戾,弄不好還會逼自己殺掉原配妻子,另娶於她。不由心下惴惴不安,手心裏捏起一把冷汗。

馮一古怪的看了他兩眼,忽然大笑道:“你剛才說什麼?我沒有聽錯吧?你要我做你的妾?李宓!好好看清楚本姑娘,再端量端量自己的身份,你——配麼?”她的冷言譏諷,不禁叫人心頭火起,李宓噌地跳起道:“你這個目中無人的自大女人!你以為我願意娶你,還不是……還不是……男子漢大丈夫,做人做事理當有責任心,我……我不過是想對你負責罷了!”

馮一聞言捧腹,指著他笑道:“好個迂腐的呆子!你以為是你正人君子麼?”她忽然站起身,拍手撣去裙上的塵土,道:“得了吧,昨天的事不過是情勢所逼,非你我二人甘心情願。而且當真追究起來,也是我硬逼著你做了你不甘願的事,我原該給你道歉才是!李大將軍,小女子若是傷了你的自尊,還請你體諒!”說著,她竟對著他盈盈一拜,隨後抬頭,目光如炬的盯住他道:“不過,李宓,我倒是還有一句話想要問你——你娶我,當真隻是一心為了我好,難道就沒有別的意思?你難道不是想讓我助你一臂之力,一舉奪下龍尾關?”

李宓臉色發青,隻覺得有種被人曲解侮辱的強烈惱恨,拂袖怒道:“你這女人,為什麼總要把人想得這般卑劣齷齪呢?”

馮一“哦”地一聲,冷道:“我說錯了麼?難道……你們這些男人除了貪戀美色,喜新厭舊之外,還是什麼至情至性的好東西了?你若真是有情人,在你動這念頭想娶我之時,怎的不為自己家中的糟糠之妻多想想?”李宓見她板起臉孔,目光森冷,似乎隻要一提起男人,便痛恨得想要殺人似的,他不禁一陣心寒,忖道:“孔子曰: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看來這長門女子比世俗女子更難養……”

他卻不知馮家姊妹自幼遭受生父虐待,打罵不休。馮一身為馮家長女,為替妹妹們擋災,不知又遭受了多少倍常人難以想像的暴打體罰,她遍身體無完膚的傷痕具是由此而來,成為她終身難忘的恥辱與傷痛。這種傷害不僅僅是烙在了她的身體上,她的心裏更是由此對世間男子產生了諸多的歪曲理解。(馮氏姊妹幼時的遭遇及長門由來,詳情請參照拙作《青海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