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編修穆大人家就在東城街的中間,人人都還記得三年多前,穆哲初中狀元時的風光情景,隻可惜才短短的三年,一切俱已人事全非。
數月前,穆哲在上朝途中遭強人攔截,結果一命嗚呼,朝廷念其功勞,特旨撫恤遺孀家屬。哪曾想禍不單行,一個月未到,穆家遭逢天災,一場大火將整個宅院燒得個幹幹淨淨。等到左鄰右舍的趕來將火撲滅,穆家早已化為了灰燼。穆哲的遺孀穆夫人連同他們還不滿兩歲的小女兒,統統不見了,竟連屍首也找不著。
自然,這些看上去很蹊蹺的事接二連三的發生,想要人們都把它想象成是天災人禍,那是不可能的。悠悠眾口畢竟堵也堵不了,就連當今的聖上其實心裏也是有點數的,隻是無憑無據,你又怎能說穆門一脈是被人蓄意謀害的呢?
劉鳴侃深知這一點,所以他有恃無恐的很——當今的朝政其實已有一大半落入了他的掌控,哪一天若是他不高興起來,怕是皇帝老子的龍椅也會坐得不安穩呢。
穆哲一死,正好起到了“殺雞敬猴”的效果,他所謂的黨羽不是因為害怕而不敢做聲,就是因為與穆哲同樣的衝動,死不悔改而被他一一處理了。
不過是些成不了氣候的烏何之眾!
劉鳴侃半躺在柔軟的老虎皮墊就的太師椅中,微眯著雙眼,頗為享受的看著樂舞。他雖已將近不惑之年,但由於保養得當,使他整個人看上去很有精神,似乎還隻是三十出頭的壯年一般。而且他長得並不醜,確切點說在他身上一點也找不出那種奸佞之相,相反,還給人一種氣宇軒昂,正氣凜然的感覺。
老天爺真是不長眼,竟把奸臣造就成了這樣一副模樣,難怪皇帝老子不喜歡他也不行了,有這樣的人在身邊陪伴,任誰一眼望過去,都會說這個人忠心的很了。
劉鳴侃這兩天真是春風得意。他最嫉恨的絆腳石穆哲一黨已被他瓦解了,這還不算,前幾日宮裏又傳出,他的麼妹,劉貴妃懷上了龍種!這可是盼星星盼月亮也盼不來的大喜事——當今聖上年事已高,膝下卻一直無兒,若是此次妹子能一舉得男的話,這整個江山還不是輕而易舉的落入了他劉姓人的手裏?
一想到此處,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甚是開懷。笑聲中,從側門處由兩個丫鬟引著,領進一群人來。為首一人,年約五十,滿頭白發,是個衣著光鮮的駝背老頭;身後走出的卻是個身披大紅袍的大喇嘛。
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裝扮各異,模樣也長得古古怪怪。
劉鳴侃微微一笑,也不起身,揮手示意道:“各位來得正好,請坐!來瞧瞧這班皇上新賞的歌舞姬舞得可好?”說著,他的目光落在了最後一人身上,那是位綠衣女子,一臉的淡漠,身材雖然顯得消瘦了些,卻無損於她的美貌。在刺殺穆哲一事上,憑的全是她一人的功勞,她的來曆很神秘,幾次相詢,卻總是被她不冷不熱的給彈了回來。在這群奇人異士中,她不是脾氣頂古怪的一個,武功卻可以說是最高的一個。是以,劉鳴侃很是器重她,至少現在,要鞏固住自己的地位,還必須得借助這些江湖奇人的本事。
幾個人都謝了座,那綠衣女郎一聲不吭的坐在離得最遠的角落裏,目光低垂,連瞧都不瞧那些歌舞姬一眼。
“徐姑娘好象對歌舞不大感興趣麼?”劉鳴侃笑問。
綠衣女郎掀了掀眼皮,瞥了他一眼,仍是沒吭聲。那大喇嘛笑道:“徐梓桐就是徐梓桐,怎麼變也是個女人,女人夾在大老爺們堆裏,自然是不大方便的!”
那綠衣女郎的閨名正是叫徐梓桐,她見喇嘛出言奚落她,柳眉微微一揚,臉上的氣色已不似方才那般冷漠。大喇嘛的話才說完,其他的人就笑作了一團,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要激怒她。
大喇嘛見她沒反應,很是得意,搖頭晃腦的又道:“女人嘛,說穿了,就該在家乖乖的帶孩子伺候老公,沒得出來拋頭露麵……”話說這裏,眼前忽然一花,接著臉頰上一痛,隻聽“啪啪”兩聲,他已結結實實的挨了兩巴掌。這兩掌下手並不輕,隻一會兒,他兩頰發紅,高高腫起老大的一塊,不禁怒道:“你做什麼?”
話雖如此說,但眼前空蕩蕩的什麼人也沒有,方才得意間,他竟沒看出來是誰動的手,怎麼動的手。雖然心裏明知這兩巴掌絕對是徐梓桐幹的好事,但此刻她卻仍是一副淡然的表情,靜靜的安坐在角落裏,似乎連動都沒動過。
歌舞姬全都停了下來,全場的目光在一片尷尬的寂靜中凝聚到了大喇嘛的身上,幾乎所有同來的江湖人都在看他的笑話,就連劉鳴侃也不說話,隻是麵帶微笑的喝著手中的茶。
大喇嘛又羞又怒,猛地跳起,衝到徐梓桐麵前,吼道:“你他媽的想找打架?”徐梓桐連眼皮也懶得抬,纖纖玉手拈起桌上水果盤中的一粒瓜子,優雅的放進嘴裏,隻聽“叭嚓”一聲脆響後,她朱唇一噘,“呸”的吐出兩片瓜子殼。那兩片瓜子殼登時化作兩道電光,對著正暴跳如雷的紅衣喇嘛急射而去。
大喇嘛還未反應得過來,雙眼上一陣劇痛,他“噯唷”叫了一聲,一個筋鬥翻出老遠,伸手在臉上一抹,抹下兩片瓜子殼來。這也幸虧徐梓桐已手下留了情麵,若是再使勁些,恐怕此刻他的雙眼早就瞎了。
大喇嘛早就知道眼前這個渾身上下透著詭異之氣的女子有兩下子真功夫,要不然也不可能從“天下第一劍”的弟子手中輕而易舉的把人搶到,自己還不傷分毫。但是劉鳴侃如此器重一名女子,也叫他心中很是不服氣,總想有一天,尋肆較量一番,找找她的晦氣。哪曾想,今日自己還未曾出手呢,便兩次遭了對方的道,若是當真鬥起來,必定討不到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