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為你點亮漫天的星辰(2 / 3)

宋愛兒聽在耳裏,莫名打了個寒戰。

他恐嚇到位,也就不再嚇她,懶懶地又倒回床上去,伸展四肢的樣子像一個無賴,“午飯做什麼,我餓得慌。”

“吃你的外賣去吧。”她惡聲惡氣地用枕頭砸他。

王邈伸手接過她隨手砸來的一個枕頭,嗤嗤地笑了一聲:“還在生氣?宋愛兒,你現在脾氣不小啊。”

宋愛兒不理他,他隻好慢慢地起身,把睡袍係好,悠悠地歎了口氣:“媳婦兒不給做飯,隻能自食其力嘍。”

宋愛兒看他自覺主動地跑向了廚房,站在平鍋邊上,一邊哼著小曲一邊慢悠悠地煎著兩隻荷包蛋。上午十一點的陽光爽朗明媚地灑滿了地板,細小的光影躍動在他的眉毛、發梢上。那麼明淨快樂的一個王邈,是她從未見過的。

王邈是個說到做到的人。隔了幾天,宋愛兒正要陪杜可逛街購物,忽然接到一個電話,是許久未曾聽見的熟悉的聲音:“宋小姐?”

宋愛兒微微發怔,好久才回過神,她笑了笑:“還是叫我愛兒吧,丁秘書。”

丁大成不知是在何處,似乎格外安靜,她這頭十字街口的喧囂便顯得十足清晰。他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明早十點找個地方,我們談談。”

宋愛兒隻回了一句“知道了”,就掛斷了電話,因為她看到杜可已經向自己走來。早些年杜可很愛逛夜店,那是宋愛兒認識她之前的事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杜可幾乎不愛與人交流,隻嗜酒如命,喜歡在窖裏一箱接一箱地藏酒。宋愛兒酒量淺,卻是為數不多的可以進入杜可家喝酒的女孩。

杜可把一隻新買的Brikin手袋送給宋愛兒,順便問她:“和誰聊著呢,怎麼見我就掛了電話?”

宋愛兒說:“我男朋友的秘書。”

“男朋友”這三個字從她口中輕飄飄地說出,毫無征兆。杜可的睫毛像蝴蝶的羽翼似的,微微顫了顫,臉色卻很自然,“還是上次那個?”

宋愛兒點點頭:“對,還是那個。”

杜可始終像冰瓷般無瑕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點笑容,那笑容有點古怪,說不上是好奇還是喟歎:“好馬不吃回頭草,這個道理我都懂。他怎麼肯再找回你?”

宋愛兒低頭打量著杜可送自己的手袋,心想杜可對自己是越來越大方了。前幾天王邈給她一張黑卡,讓她愛買什麼就買什麼去。他的原話並不好聽,甚至有那麼一絲譏諷:“你那幾身行頭花的還是上回去巴厘島的錢吧。”沒一會兒,又打趣她,“該洗劫就洗劫去,錯過這個村可沒這個店了。”這讓她在暫時的一小段時間內對名包和鞋子都沒了什麼興趣。

宋愛兒回了神,抬頭,迎上杜可似笑非笑的臉:“誰知道呢,不過沒有把白送的肥羊往外推的道理。”

杜可沒有接話,帶她殺進了一家家旗艦店。這晚的杜可興致特別高,買什麼都刷雙份的,隻要她喜歡的,必定有宋愛兒一份。宋愛兒在一旁接東西接到手軟。

十點半後兩人在一家咖啡店坐定,杜可說:“上回你從巴厘島帶回的那貓屎咖啡就不錯。”頓了頓,又笑,“就是聽著怪惡心的。”

服務生低頭記下,“兩杯印尼的貓屎咖啡。”

宋愛兒看了一眼單子,八百一杯。是她在4S店一小半的底薪了。

杜可早已養成了買東西不看價格的習慣,可是宋愛兒是吃過苦的人,不過坐坐就走的工夫,她猶豫,“咱們在外頭還是點些隨便的吧。”

杜可看出她嫌貴,笑說:“我在澳門時花得比這個厲害多了。”

宋愛兒捕捉的信息點和杜可想表述的完全不同,幾乎是帶著一些小心翼翼地問:“蔣先生也常去澳門?”

杜可沉默片刻,“當然不。他這人最謹慎,怕被人說閑話,酒、賭都沒沾過。”

那她又是和什麼人去的澳門?宋愛兒想。

閑談間服務生已把咖啡端上來。杜可無心地啜了幾口,一手支著下巴,轉頭去看落地窗外的洶湧夜色。宋愛兒一邊裝出漫不經心的模樣,一邊說:“我和蔣先生從來沒發生過什麼。”

“我知道。”杜可打斷她的話,倒是有什麼說什麼,“他未必看得上你。”

宋愛兒不說話了,杜可的直白有時實在是最省事的解釋。

喝完咖啡,養足了精神,兩人依舊繼續Shopping。杜可喜歡在每年的三月飛往香港買春衫,每年的十一月後飛三亞散心,這兩件事幾乎從未因什麼而推延。可今年不一樣了,杜可開了家新餐館,她半是抱怨般地對宋愛兒提起:“做事業也有做事業的煩惱,擔著一個老板娘的名頭,從今往後都不自由了。”

宋愛兒沒接話。

杜可有些意外,不過自覺地把話給圓了上去:“你上回說找工作的事怎麼樣了?”

宋愛兒聽明白了她的拐彎抹角,“杜可姐,真不巧,我最近才有了一份新工作,往後怕也要忙起來了。要不然,我來給你管那法國餐廳多好。”

杜可的笑容沒變,“你有了新工作。是什麼來著?”

“等明天和人談了,才知道具體幹什麼活兒。”

淩晨一點,杜可終於折騰夠了,開車送她回家。宋愛兒謝了她,拎著大包小包艱難地下車,杜可一動不動地坐在座駕上,忽然說:“宋愛兒,我累極了。”

淩晨一點的北京雖沒有完全靜下來,可大半個城市已陷入了深眠。大堂裏還亮著燈,那光芒照在杜可的臉上,那張風情萬種的臉一半陷入黑暗一半落在隱約的光明中。有一絲風悄悄地涼涼地吹開,拂在宋愛兒的臉上,她幾乎可以聞見杜可張開雙唇時口紅上的香氣。

杜可說話很少拖泥帶水,這次也一樣,“最開始老蔣注意到你時,我動過不好的念頭。後來漸漸也就看開了。”頓了頓,“他在外,有多少小姑娘不要臉麵地往上撲,我不管。可是別人不能拿我當跳板。從前也有幾個不識相的,後來我讓她們連北京也待不下去。好在……這些人裏頭沒有你。”

宋愛兒隻是聽著,沒作聲。夜裏這樣安靜,幾乎能聽見她們彼此的喘息聲。

杜可說:“我為蔣與榕付出過什麼,別人誰也不知道。我答應了他,要把這些秘密帶到地裏的。”

宋愛兒的耳朵開始漸漸發燙,她有一個習慣,聽見別人說起什麼秘密時,耳朵總是會發燙。

杜可笑著說:“從今天起,你就真是我半個妹妹了,宋愛兒。”

她覺得受寵若驚,不過麵上還是淡淡,“你累了,早點休息吧,杜可姐。”

杜可的話就像一顆投入水裏的炸彈,總是要先沉默上那麼十幾秒,才會爆發出巨大的威力。那威力透過心湖的層層水麵,不住地往外泛著波瀾,像是剪斷了紋路的綢子,會扯開無數的絲線。宋愛兒看著電梯的層數,直到聽見“叮”的一聲,才猛然回過神。

她站在門前,忽然忘記了密碼。定定地站了好一會兒,才按下了幾個數字。門開了,宋愛兒長籲一口氣。推門而入,裏頭一片漆黑。她想按燈,有人從身後忽然摟住她,強有力的臂膀勒得她腹下生疼。

宋愛兒踹了他一腳,王邈終於放開手,仍舊沒開燈。黑暗裏什麼也看不見,隻有微薄的月光像是一層又一層被剔得很幹淨的慘灰色映在彼此臉上。

王邈的眼珠子清沉烏黑,望著一個人時,似乎能將人就這樣吸進去。他看著宋愛兒,似笑非笑地說:“怎麼這時候才回來?”

“你不是飛上海出差去了嗎?”

“我要不回來,還不知道你有晚上一點多才回家的癖好呢。”

“我陪人逛街去了。”宋愛兒解釋,順手要去摸燈。王邈吻著她的後背,聲音低啞,“早知道了,是樓下開跑車的那女人嗎?”

“她是我幹姐姐杜可,你見過的。”

王邈不在意地應了一聲,從她的後背吻到了頸邊。宋愛兒勉強推開他,“我困了。”

“你有陪人家逛到淩晨一點回來的精神,還會沒有對付我的精神?”

“她不一樣。”宋愛兒剛想說她是蔣與榕的女友,忽地想起自己心底藏著的那個不可告人的目的,隻得住嘴。好在王邈也沒什麼追問下去的興趣,兩人正吻著,“啪”一聲,頭頂的燈亮了起來,世界豁然明亮。

宋愛兒推開他,發現原來是自己的後背無意碰觸到了感應開關,“什麼時候回來的?”

“晚上七點就到了北京,一回來就等著你。哪知道你陪人家沒心沒肺地逛街去了。”王邈語氣不善。

宋愛兒踢了踢腳邊堆了一地的袋子,調整出一副笑眯眯的模樣:“我當然得陪人去了,我又不白陪。你看看這是什麼?”

王邈看也不看那些戰利品一眼:“主次不清。”

宋愛兒見他今天的心情格外好,有些奇怪:“生意談成了?”

王邈也不答她,將她整個人撈進懷裏,兩人一起跌進了沙發裏。宋愛兒身上有一種很清涼的香氣,像是秋天裏木樨的味道。他埋首在她的頸間,好一會兒才低聲說:“餓了,快給我做吃的去。”

宋愛兒打量著他,看他的確是一副倦懶疲憊的樣子,眼下起了淺淺的眼袋,頭發也很亂,心底忽然像被一隻小爪子撓了似的,脫口而出:“你都混成這樣了,怎麼連頓飯也吃不上?”

“所以說,有錢人也怪可憐的唄。”王邈聽得一笑,放開她,雙手懶懶地枕住頭,“窮人為錢奔命,富人為命奔錢。”

宋愛兒覺得這簡直是歪理,不過從他口中這麼吊兒郎當地說出,似乎也有一點別樣的滋味。她問他:“要吃什麼?韭菜盒子喜不喜歡?”

“夜裏不吃油膩的,下碗麵就好。”他說著閉上眼,看樣子是真累了。

宋愛兒看著他這副模樣,心想:這個人,要是永遠這麼好說話就好了。

王邈被宋愛兒搖醒時看了一眼牆壁上的掛鍾,才過去十五分鍾,夢裏卻像是睡了一宿。短憩後人的精神格外得足,他讓宋愛兒再熬個粥,自己跑浴室衝澡去了。

他在浴室裏把水開到最大,“嘩嘩”的水聲,蒸騰的霧氣,浴燈那麼亮。可世界卻格外安靜。王邈看了一眼鏡子中的自己,覺得自己快要無可救藥了。

宋愛兒從廚房熬粥出來時,他已經坐在桌邊一個人安靜地吃了起來。洗了澡的王邈神清氣爽,頭發濕漉漉的,眼眸也是濕漉漉的。他穿一件居家睡衣,腰帶鬆鬆垮垮地係著,露出結實的胸膛。

廳裏隻有筷盤相碰的叮當聲,王邈耷拉著眼皮把最後一口麵吃完,拿起一旁的帕子抹抹嘴,評價道:“味道不錯。”

宋愛兒坐在一旁,接過盤子:“我去洗。”

王邈看她乖順的樣子,想,這是吃過苦的女孩才會有的姿態。和他在場麵上見過的那些大小姐確實不一樣。也是因為這樣,才會讓他總是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

宋愛兒洗完盤子回來,先前的睡意全無,大約人撐到了一個極限,總會迅速地變化為另一種狀態。就好像餓透了的人會生出虛無的飽實感。她精神,王邈更精神,盤坐在沙發前懶懶地按著遙控看球賽聯播。

國際台的英文解說流利迅速,他起先以為她會聽不明白,誰知她看得津津有味。

王邈換了個姿勢,漫不經心地問:“打過馬球?”

宋愛兒沒搭理他,還在看著比賽,“嗯”了一聲:“從前看過一場。”

王邈起先想嘲諷,轉念一想以她的經濟實力還沒有閑情逸致到去看馬球賽,也不知是她的哪個男人帶她去過。這麼一想,笑容也就頗有些不是滋味。宋愛兒回過神來,丟下遙控器,雙手環抱著他:“吃味了?我真去看過馬球,不過是在觀覽席上做服務生。哪天你帶我真見識一下唄?”

王邈一捏她的臉:“用不著等哪天。再過幾天就有一場,場麵還挺大。不少明星也來。”

宋愛兒起先還挺高興,漸漸地卻生出一絲猶疑。王邈看在眼底,不露痕跡地解釋:“到時讓丁大成領著你坐吧,場麵上熟人多。”頓了頓,“咱們這關係可一早就說好了,不能叫別人知道。”

宋愛兒低著頭,仿佛隻是顫了顫睫毛,很快拾起遙控器換了個台,輕鬆地說:“我知道,你那會所開幕之前,我不會再在人前露臉的。”

他們看球賽喝啤酒一直到淩晨三點多。王邈攬著她就在沙發上睡著了。宋愛兒絲毫沒有睡意,隻是微微閉著眼,仿佛養神一般將頭一歪,倚靠在他的肩膀上。這個姿勢其實很難入睡,過不了多久人的手就會麻,腳就會僵。她在王邈醒之前不動聲色地起身,給他蓋好了薄毯。室內溫度是自然調控,所以即使入了十一月,也不會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