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沫影半晌沒有回話。他有點不敢想象,假如淺月沒有複活,假如碧凝根本不是淺月,那這一切都隻是他自己導演的鬧劇。為少雪傷害藍靈,為淺月傷害少雪,到頭來淺月卻隻是活在自己心裏的影子,那這對他自己無疑是一個最為殘忍的傷害。
“我覺得她沒死。”
徐沫影認為這是最好的回答。柳微雲沉默了一會兒,又忽然說道:“其實我很想問你,能不能接受藍靈。”
徐沫影歎了一口氣:“我已經傷害了她。”
“但她還愛著你。”柳微雲並不看他,一麵走路一麵淡淡地說道,“藍靈她是個簡單的女孩,她的愛,她的恨,都騙不過任何人。我真希望她能放棄你,少受一點傷害,但她做不到。她這些日子一直在關心著你,每天向我打聽你的消息,托我照顧你。這些,你都不知道。”
星光下,徐沫影嘴唇蠕動了兩下,卻沒有出聲,隻是低頭繼續走路。
“而你,每天不知道在做些什麼,一意孤行地尋找著自己想象中的戀人,從來沒問到藍靈一句,也沒有考慮過其他人的感受。”
柳微雲的話淡淡地說出來,雖然語氣並不激烈,其中批評的意思卻很是明顯。徐沫影第一次見這個女孩這樣說話,他默默地低下頭聽她講完,不知道能說點什麼。他有著深深的愧疚,又因為藍靈對自己的愛而感動,但是假如淺月真的還活著他依然會不顧一切地去找她,哪怕隻有一線希望他也應該去找到她,不隻是因為欠她更是因為愛她,很多話很多遺憾埋在心裏他必須說出來做出來,如果這輩子她還能聽到還能接受,他沒理由選擇回避和放棄。
哪怕傷害更多人。
那麼,又回到柳微雲的問題上去:假如淺月真的死了,怎麼辦?
少雪回不來了,碧凝跟自己再無瓜葛,而藍靈還執著地愛著自己。答案似乎很明顯。可惜的是,徐沫影根本不想接受這個假如。
“我隻有兩個朋友,你和藍靈。我希望你們倆幸福,尤其是藍靈,對我來說,她的幸福大於一切。”
柳微雲的話再一次在徐沫影的耳邊響起,像一陣夏夜裏的微風,輕輕地。
漣漪乍起。徐沫影的心,亂了。
天蒙蒙亮的時候,徐沫影和柳微雲便趕到了南河子村的大街上。農村人都勤快,街上賣豆腐的、烙餅的、炸油條的都已經開始吆喝了。兩人一起買了半張餅坐在店前的小桌子旁吃飯,柳微雲隻咬了幾口便不再吃。徐沫影見狀,便站起來說道:“咱們早點去蘇家吧!”
於是兩人起身離開餅店,剛走出幾步,卻聽見前麵炸油條的老板大聲地喊了一嗓子:“嘿,老蘇!聽說你閨女訂了門陰親,哪的啊?”
老蘇?徐沫影不禁一愣,一把拉住了柳微雲停下腳步,往前麵張望,卻見一個五十多歲的漢子正向賣油條的慢慢走去。讀大學的時候,淺月父親曾經去學校裏看過她,徐沫影認得他的長相。而眼前這人,依稀就是淺月的父親,雖然顯得有幾分憔悴和蒼老。
認出了來人,徐沫影的心不禁一顫。他知道“陰親”意味著什麼。農村裏常有這樣的做法,年輕的未婚男女死了以後,會找個同樣夭折的男女進行婚配,雙方的父母也同樣是親家。那賣油條的既然如此說話,淺月的死基本上已成定局。他一下子便傻在那了。
“李家莊的,有意訂,但是還沒訂。”蘇父一麵說著,一麵走到油條老板麵前,“給我來一斤油條。”
“照我看,就訂了吧。你呀,也別心疼自己的閨女。這閨女要是活著,可是個孝順的好閨女,人也長得俊俏,不愁嫁個好人家。可這人死了不是?趁早找一門陰親嫁出去就得了,別要求太高啦!”老板稱好了油條,用油乎乎地大手遞給蘇父,“呶,一斤油條,拿好咯!給兩塊錢就行了!”
蘇父把錢付了,轉身又緩緩離去。望著他孤單的背影,徐沫影覺得一陣陣心酸。不禁是為他,更是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