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八月既望。
中原尚未芳菲盡,北疆塞外業已淅淅瀝瀝下起雪來。
在這片蒼茫天地,不管站的多高望的多遠,總有一道高聳入雲的身影會將遊子思鄉遠眺的目光無情截斷。
那是天山,是塞北和中原的界碑。
“真高啊。”
雍來儀站在帳篷門口,腿腳發軟,好似渾身沒了骨頭一般結結實實靠在丫鬟心兒的懷裏,邊說邊扯出一抹淡到極致的苦笑。
天山如此巍峨,可以擋住塞北騎兵南下的鐵騎,卻也擋住了她深情凝望的眼眸。真個無情也。
“此生,我是回不去了。如有來生……咳,咳咳。”
伴隨著喉間瘙癢,雍來儀張嘴又嘔出了好大一灘血。
身子滑落,連帶著瘦弱的心兒一齊滾在地上。
“公主。”
心兒翻身連忙將雍來儀摟進懷裏。淚流滿麵,悲戚呼喊,卻隻敢輕聲,仿佛音量再大一點就能驚碎誰的魂魄一般。
雍來儀閉著眼,麵前的光亮越大發盛大,身子也似乎要飄走一般,從未如此輕鬆過。
隻是恍恍惚惚間,總能聽到心兒的哭聲。雍來儀有些舍不得走了,她艱難的轉動腦筋,有很多話想說。
傻丫頭,跟著我讓你受苦了。如果父皇沒有死,如果我沒有被和親,如果大家還在……我們會是怎樣的命運?
如有來生……
如有來生,誰說女子不能為帝?我雍來儀定要爭這乾坤,奪這天下,將那等無用的須眉踏在腳下。
“我……我要這世間……乾坤……朗朗,女子也能,主宰……自己的命運。”
用盡最後一絲氣力,雍來儀終於不甘的合上眼睛。頭輕輕一歪,靠在心兒懷裏,死在了這個她恨之入骨的地方。
…………
盛國,寶璋宮。
宮女們端著盥洗物什,已經枯站一炷香了,可那位坐在銅鏡前的主子還不見有絲毫動作。
誰能想到,這世間居然會有重生呢。而死亡對於她來說,其實也就剛才發生而已……
有鳳來儀,雍來儀。
她是盛國的公主,相傳在她出生那夜,有鳳自九天而來,光華曜日照亮了大半個盛京。
人人稱奇,皆道她是上天贈予盛國的祥瑞。
父皇大為高興,於是賜名來儀,意在有鳳來儀,並連夜下旨封她為榮華公主,享十萬邑。
此等殊榮,別說區區一個公主,就是皇子,盛國開朝三百年來也從未有過。
總之在千嬌萬寵之下,十五年一晃而過。然後這一年,變故徒生,父皇在某日留宿母妃宮中時,突然暴斃。
雖經太醫查看,父皇是因病而亡,但太後、皇後卻一致認為是母妃的過錯,於是當晚不顧眾人求情或反對,直接一條白綾便賜死了母妃。
隨後自己先被毀了婚事,僅隔一年又就被新皇送去塞北和親嫁給了當年已經七十多歲的吉利可汗。
此間屈辱,難以言表。
但雍來儀從未忘記她盛國公主的身份和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