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舔石頭的小女孩
蘭葉帝國，蘭陰郡，蘭陰城郊外。
毗鄰聖湖的蘭陰郡是蘭葉帝國最富饒的州郡，這並沒有什麼出奇。
農業發達，因為境內密布的河道，也因為那座全大陸最大的淡水湖就在眼皮子底下。
商業繁榮，因為貴為蘭葉帝都的蘭藍聖城，就在這座淡水湖上。
早在蘭葉帝國一百零九年建立之前，這裏便是號稱流淌蜜與奶之地的天府，而在經曆了一百零九年的和平之後，這裏就好像成熟過了頭的果實，反而有點彌漫出腐爛的香甜氣息。
葛渚並沒有住在那座香甜的城市裏，他住在城郊。
住在城郊的並不一定是老實巴交的農民，也有可能是高貴的離群索居的魔法師，隻可惜葛渚都不是，他是一個貴族。
否則的話，這樣繞口而生僻的名字，也不會被他那個在他出生前就死去的父親送給他作為一生的符號。
葛渚，十一歲零七個月，性別男，蘭陰葛家第四十七代嫡係繼承人，括號，前。
而現在這位十一歲零七個月的前繼承人，並沒有呆在屬於他的那座鳳眠山莊，而是坐在一座小小的簡陋的冰屋裏，帶著些許懇求的神色看著眼前的小女孩。
“呐，小九？”
那個被稱為小九的小女孩身上套著明顯不合身的小白裙，就好像是一位蹩腳的公主心血來潮給自己的洋娃娃縫製洋裝卻小了三四碼礙於臉麵仍然七手八腳給她套上一樣。
小九沒有回答，認真翻看著眼前的冊子，然後緩緩點點頭。
喜極差點而泣的男孩簡直想抱住她轉上兩圈再狠狠親上一口，可是看到她淡淡微冷的神色，想想了還是作罷，正這樣想著，卻見小女孩認真地向他伸出了一隻潔白如玉的小手，雖然沒有說一句話，但是一副你懂得的神色。
葛渚歎了口氣，從懷中把那本包得嚴嚴實實的《蘭葉軼事》遞了給她：“這是第二百四十四本了吧，我家的書都快被你看一半了。”
“還有一半。”那個小九並沒有說一句話，而是簡單的用左手在空中飛快寫道，可是道理卻講得很清楚。
“是了是了。”葛渚又好氣又好笑地點頭：“先看先算？”
小九沒有回答，但是那本書已經被她放在了桌邊，冊子翻開，一溜的算籌擺開，左手翻頁記錄，右手擺弄算籌，一時間手指運轉如飛，一串串數字被填寫在冊子的邊角。
“真不愧是小九啊。”葛渚這樣想著，卻沒有說出來。
那本冊子是整個鳳眠山莊今年下半年的賬簿，周遭佃戶的田稅，各家向鳳眠山莊借貸的款項，甚至包括山莊自己半年來的進項花銷，都記錄在這本薄薄的賬單裏。
而眼前小九所要做的，就是把一切彙總起來，整理出一份收支嚴謹的報單出來。
看起來很複雜，其實做起來更複雜。
田稅多半是實物，稻黍稷麥菽，棉麻葛毛絲，這些收在庫裏，要厘清數目，更要折算貨幣。
這已經是麻煩無比的一件事情，但是和借貸比起來，就不算什麼了。借貸可不止是現款，東家少布，西家缺藥，南家欠錢，北家乏糧，而鄉裏鄉親的，之間往往又有數不清的人情債，互相償還，債券轉移這樣的事情也不乏發生，要分辨出哪些還清，哪些沒有，欠多少錢，差多少物，烏七八糟地讓做幾十年帳的老賬房都頭暈腦脹。
至於最後的進項花銷，倒一點都不難，就是繁。
一尺布，一鬥米，胭脂水粉，糖糕蜜餞，零碎的花銷丫鬟長工都要記在這裏，而你卻要把它們一筆一筆給結算起來，不算錯已經是千恩萬謝，想算完不死也要脫層皮。
而小九點了點頭，仿佛渾然不覺地翻開就開始結算起來。
而這原本是葛渚的任務。
這可不是有後媽故意刁難他，派給他這份差事的，是親到不能再親的親媽。
鳳眠山莊地方不大，也就占一座小山頭，周遭百八十裏的田地都歸它管，放在更早一點的時候，這也有個說法叫做食邑三百。但是怎奈鳳眠山莊裏加主人加丫鬟加長工再加上那隻暫住在山頭上的貓，也沒有超過兩隻手的數目，平日裏的賬房都是由親媽兼任，但是怎奈親媽這兩天緊要的時候必須出去一趟，這份會計的工作就責無旁貸地落到了山莊裏唯一的男主人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