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回府後的一些瑣事略略提了提，卻沒細談。空月是出家人，也不會對這些紅塵俗事追根究底，隻道了幾聲佛罷了。杜若最後道：“喜荷那孩子也是個癡心的，我二姐姐故去後，她哭著求我讓她出家，我這才帶了她來，卻是給大師添麻煩了。”
空月容色淡淡地道：“倒也沒什麼，隻是她年歲尚小，如今一時灰心，隻想了斷紅塵，卻是保不準將來後悔。不過與佛親近總是好的，不妨先在庵裏住下便是，且看日後的機緣。”
杜若聽她允諾，便合什謝了，道：“多謝主持寬宏，喜荷的一應用度我自會讓人送到庵裏來。”她當日入庵並沒提費用的問題，那是因為杜府曆年在妙願庵布施極多，某種程度上，杜若快要算是這座小庵的半個主子了，過來住些日子隻當是度假。空月帶著庵裏的尼姑侍候著，也是該當的。可喜荷是什麼身份，一個丫頭罷了，入庵修行那是有求於人，一日兩日倒也罷了，三年五載別人或也無所謂，可總也沒一輩子白吃白喝的道理。所以杜若才先把費用的事擺到了明處。
就衝著喜荷對杜泠的那份忠心，她照料她一生也是該當的。
空月淡淡一笑，也未再說話。手撚佛珠，雙目微合，隻是念佛不已。
杜若見狀，起身合什作禮道：“小女子不敢多擾主持清修，便先告退了。”
空月止了佛聲，抬眼看了看杜若，點頭道：“好走，不送。施主一路小心。”
隻是十個字而已，杜若不知為何心中一凜，低頭道：“告辭了。”說罷，悄無聲息的退了出來。轉身抬頭，透過正殿的幾扇大門正瞧見殿中供奉的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菩薩目光如水，仿佛也正在注視著她。
杜若一陣恍惚，不覺就想起了第一次進這妙願庵時自己曾抽過的那支‘邯鄲幻夢’簽，還有，自己曾做過的那個抽簽的夢。到這一刻，她已然明白，在曾經的某一天，那個叫沈煙的女子大概也抽過這支‘邯鄲幻夢’簽。
她的夢，是沈煙曾經曆的真實。
沈煙的夢，卻是她的人生。
邯鄲幻夢……也不知道究竟是誰在誰的夢裏。
杜若的嘴角不覺掠過一絲苦笑。她和沈煙，當真是有緣得很，抽了同一支簽，進了同一個人的身子，又喜歡了同一個男人。
如果沈煙還活著，或許她們能成為好姐妹。
她這麼想著，神情便有些變幻，迎夏在旁邊看了，心裏不由得突突跳了幾下，忙笑道：“小姐，已經是下晌了，這會兒再不下山，隻怕城門一關就進不去了。”
杜若嗯了一聲，便不再往正殿那裏看，回到自己曾經居住過的精舍那裏。秋荷提了隻小包裹候在門外，包裹裏想必是些衣物之類。她臉色蒼白，雖是立在那裏，眼晴卻瞧著遠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竟然連自家小姐已經走到了近前也沒發覺。
杜若也沒喚她，目光掠過發呆的秋荷向屋內看去，見喜荷還跪在菩薩像念佛不止，心裏又忍不住歎了口氣，搖了搖頭，道：“走吧。”迎夏忙伸手扯了一下秋荷的衣袖。秋荷這才回過神來，拎著小包裹快步跟在杜若的身後。
三人帶著那兩個侍衛依舊走的是後麵。園子裏的兩個婆子已經忙完了農活，這會兒坐在旁邊的一棵高大的香樟樹下，一壺粗茶，倒也解暑。兩個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家常，神態間滿是從容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