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九章(2 / 3)

但是沒有旅行推銷員的工作——也就是說沒有既能旅行又有工資的工作。不過有一些掙傭金的工作,那種騙褲子,光著上局正在開始大規模發展起來。那是種可以既增加銷售,又可以給產品做廣告而不必擔風險的漂亮而且簡單的方法,這種工作總在世事艱難時盛行。他們暗示三個月之內,可能給你一份有薪水的工作,這樣就把你套上了套。你受夠時,總會有些可憐鬼接過去繼續幹。自然,我不久就幹上了掙傭金的工作,事實上,我很快就做成了第一筆生意。感謝上帝,我從來沒淪落到去挨家挨戶兜售吸塵器和詞典,但是我當旅行推銷員推銷過刀具、肥皂粉,還有一係列新型產品,如開瓶塞器、開罐器等小玩意兒,末了還有辦公用品係列——回形針、複寫紙、打字色帶等等。我幹得也不算差,我是那種的確能賣出東西並賺到傭金的人。我具備那種性格,也懂技巧,過的日子卻從來離滋潤差得很遠。幹那種工作你沒辦法達到——不用說,那種工作本來就不是讓你能過上滋潤日子的。

我幹旅行推銷員總共幹了有一年,那是段很不尋常的日子:橫貫全國的旅途,摸索著到達很邪門的地方,到你正常地過幾十輩子都不會聽說過的內陸城鎮郊區。差到極點的包早餐的旅館,那裏的床單上總是隱約能聞到糞便味,早餐煎蛋的蛋黃比檸檬的顏色還要淡。而且總能碰到別的推銷員可憐鬼:中年人,一家之主,穿著蟲蛀了的大衣,戴圓頂禮帽。他們真誠地相信生意或早或晚會好轉,他們掙的錢就可以猛漲到一星期五鎊。還得疲憊地從一家鋪子走到下一家,跟不想聽的鋪主爭辯,顧客進來時往後退,讓自己不顯眼。你別以為那讓我特別難受,可是對有些夥計而言,那種生活是折磨。有些夥計總得先把自己修理一番,才能走進一家鋪子打開樣品包,就好像上絞刑台。我不那樣,我不輕易放棄,我能說服人們購買他們本來不想買的東西,就算他們砰的一聲在我麵前關上門,我也不會很在意。賣東西掙傭金實際上是我喜歡幹的,隻要我能想法從中掙到一點小錢。我不知道我在那一年裏是不是學到了很多,但是我拋掉了不少東西。這一年裏,我把關於部隊的胡思亂想完全去掉了,而且把閑著的那一年裏從讀小說裏得到的觀念拋到了腦後。趕路時,除了偵探小說,我想我沒讀過一本別的書,我不再是個趣味高雅之士了,而是又回到現代社會的種種現實之中。什麼是現代社會的種種現實?這麼說吧,主要就是為賣出東西而時刻不停、緊張不已地奮鬥。多數人的方式是出賣自己——也就是找到一份工作並保住它。我想在戰後的每個月,隨便你說哪一行,都是人多而工作少。它給生活帶來一種非常獨特、極不舒服的感覺,好像在一艘正在下沉的船上,有十九個幸存者,卻隻有十四條救生帶。你會說了,這又有什麼特別具有現代性的?跟戰爭又有何幹?唉,感覺上是有啊。感覺到你一定要永遠奮鬥下去,忙碌下去;除非你能從別人那裏搶過來,否則就永遠一無所有,而且總是還有別的人在盯著你的飯碗;下個月或者下下個月他們就要裁員了,感覺是你得收拾包袱走人——我發誓,在戰前那種老的生活方式中,不存在那種感覺。

不過話又說回來,我過得也不算差。我掙到了一點錢,銀行裏還有不少,幾乎有兩百鎊。我也沒被前景所嚇倒,我知道我遲早能找到一份固定工作。一點沒錯,差不多一年後,時來運轉,我找到了工作。我說時來運轉,而事實上我也注定不會跌倒不起,我淪落到濟貧院或者進入貴族院的機會都差不多等於零。我是那種中不溜秋的類型,會按某種自然規律一樣,到達一星期掙五鎊的那種層次。隻要還有工作可做,我就能讓自己找到一份。

那發生在我兜售回形針和打字機色帶的時候,我剛溜進艦隊街上的一幢大辦公樓。實際上,那裏推銷員免進,但我成功地給了開電梯的一個印象,就是我的樣品包不過是個公文包。我沿走廊邊走邊找一間小牙膏公司的辦公室,有人建議我去那兒試試。正在那時,我看到一個大亨從走廊那頭走過來。我一望即知是個大亨,你也知道那種大生意人,他們似乎比別人要占更多地方,走起路來,比一般人更趾高氣揚些,他們發射出的金錢衝擊波讓你在五十碼外都能感覺到。他走近我時,我看到原來是約瑟夫·奇姆爵士。當然,他穿的不是軍裝了,可我還是毫不費力認出了他。我想他是去那兒參加會議什麼的。有兩個職員或秘書之類的人跟著他,不是真的在為他捧著袍子尾,因為他沒穿袍子,但是不知怎麼,讓人感覺他們在捧著袍子尾。當然,我馬上向旁邊閃開,但很奇怪的是,他認出了我,盡管他已經好幾年沒見過我。讓我吃驚的是,他停下來跟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