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沒這事兒。”有人道。
董丹推擠過人群,想在他們上車前,把他們擋下。便衣的車子停在一個被拆了的小鋪後麵,擋風玻璃在陰影裏不時閃動一下,看起來十分險惡。
“喂,你上哪兒去了?”董丹向前一步,一把抓住小梅的肩膀問道。“我到處找你!”
小梅看他的表情,仿佛他也是剛剛圍觀的人之一。
“手拿開!”她說。他從她的眼睛裏讀出她的意思:“你怎麼還跟著呢?”
“咱們回家吧。”他輕輕把她拉近身邊。
“你是誰呀?”她嚷嚷道。她想說的是:“沒看出來?我正在引開他們,掩護你?”她不再是那一個饒舌、愛抬杠的姑娘。她現在是一頭小母虎,不顧自己未可知的下場,也要盡全力保護小公老虎。
“走吧。”董丹沒放手。他希望她也能讀懂他的意思:“我不會讓他帶走你的。”
便衣站在他倆中間,臉上毫無表情,一會兒轉向他一會兒轉向她,就像在看乒乓球賽。
“你是她家裏人?”那警察問道。
“我是她愛人。”董丹說。
“她不認你呀。”便衣說。
“她在跟我鬧別扭呢。我們在家裏吵了一架。”
群眾慢慢安靜了下來,一張張聚精會神的臉都成了看乒乓球賽的觀眾。
“你們吵了一架?”他問小梅。
“沒你事。”小梅對便衣說。
便衣想把整個情形理出個頭緒。“她叫什麼名字?”他問董丹。
“李小梅。”
那便衣警察看著小梅。“是嗎?十分鍾前,她告訴我的是另外一個名字。”
“我愛叫什麼名兒叫什麼名兒,我高興。”她說,“我隻騙笨蛋!”
大夥兒笑起來,喜劇又開始上演。
“你帶身份證了嗎?”那臥底警察問道。他朝四周的人嚴肅地看了一眼,希望他們不要再鬧了。
董丹掏出名片,那警察一把就抄了過去。“自由撰稿記者?”
“沒錯。”
他盯著那名片一直看。
“自由撰稿記者。”他又念了一遍。
“那意思是,我……”
“我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他打斷他,“跟我走一趟吧?你倆一塊來。”
“我們怎麼了?”董丹抗議道。
“你心裏明白你們怎麼了。”便衣警察說。
如果沒見過這位警察的臉,就不算真正體驗過什麼叫受到脅迫。
“夫妻吵架也犯法嗎?”董丹說。
便衣警察笑了笑——他在公共場合給他們留情麵不揭露他們,是給他們開了大恩。
“你不能沒有理由就在街上隨便抓人。”董丹一邊說一邊轉過臉朝向群眾。
“有沒有理,待會兒就知道了。”便衣警察說。
“他不喜歡記者同誌!”群眾裏有人說道,“這就是理由。”
“是誰說的?”那便衣警察吼了一聲。“給我站出來!”
群眾稍微退縮了。
董丹和小梅坐在警車後座上,開往警察局。半路上董丹的手機響了,是陳洋打來的,氣喘籲籲地叫喊著他屋子裏發生了可怕的事情。董丹還來不及說些什麼,那個便衣警察告訴他不允許接電話。董丹把這話轉述給老藝術家。
“他是誰?”陳洋問,“把電話給他,我跟他說。”
“陳洋想跟你說話。”董丹說道,把手機交給了正在開車的臥底警察。
“把電話掛了……”他說得很大聲,為了讓電話那頭的人聽見。
“他是什麼人?”老藝術家喊著。
“是警察。”董丹說。
便衣警察一把從董丹手上搶過了手機。
“現在不能跟他說話!”警察對著陳洋大吼。
“你敢這麼粗魯?!你知道我是——”老藝術家說道。他尖銳的聲音,董丹都聽見了。
那警察把手機關了,扔進自己的口袋。
“老實點,啊。坐上了這輛車,就算進去了。”他說。“進去”是對監獄的一種暗語,就像是“走了”表示過世,“方便”表示排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