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凡是搶險救災的部隊,都講究救出了多少活人,互相見了麵不問別的,就問“救出幾個活的?”我們的報紙廣播上也這樣宣傳,從來不報道挖出了多少屍體。作為具體搶險的人來說,救出個活的與挖出具屍體,心理上的感受也大不一樣。救出個活的會越救越有勁兒,老是挖著屍體就會越挖越膩歪。加之各部隊的宣傳車整天咋呼今天我部又救出了多少活的,也造成了各路人馬互相競賽的形勢。你這裏剛救出了兩個,他那裏一下救出了十個,一個比一個厲害,一個比一個來勁兒。鄭方桐所帶的連老是救不出活的來,輿論和心理上的壓力確實也很大。
我問他:“是不是咱們的設備不行?人家有大吊車,咱就靠鎬撬手扒,那怎麼能賽過人家?”
他說:“沒有設備當然也是個原因,咱們海軍幹這個就是不如人家陸軍,還是個戰鬥力問題,這一點你不服不行!”
我安慰他:“你也不要著急,要好好注意身體,盡量減少戰鬥力減員,別救不出活的來再把活人累死;我看挖死屍比救活人還難還艱苦,咱怎麼知道裏頭是活的還是死的?那些死屍都臭了,一動就散架,連他們的親人都不願意動手抬,咱們的戰士抱起來就往塑料袋裏裝,容易嗎?”
他苦笑一下,說是:“操他媽的,怎麼就碰不上個活的呢!”
我把楊處長表揚他們的話及指揮部要強行把他們連撤下去休息的決定轉達給他,他一下又來勁兒了,說是:“挖不出個活的來,決不下去!”
老金在旁邊兒說:“對,挖出個活的來也宣傳宣傳,玉堂來就是幹這個事兒的!”
我將老金到他們連工作的事跟鄭方桐說了,鄭方桐就表示歡迎,說是:“自己水平不行,老金來了好加強領導。”
老金當時就留在了三連。
我上車回指揮部的時候,鄭方桐把我送到車門口,悄悄問我:“我們兩個以誰為主?”
我愣了一下,說是:“當然以你為主了,他隻是協助你做好群眾方麵的工作!”
他就跟我握手,讓我以後加強指導。
當晚我根據各連的彙報,寫下一則題為“把顆顆紅心獻給人民”的報道:
……七月廿八日晚,38610部隊等接到緊急搶險救災的命令,指戰員們的心立即飛向災區,飛向搶救人民生命財產的戰場。戰士徐裕良、王秉柱,當天剛從外地押運軍用物資歸來,在漫長的火車線上奔波了八天七夜,他倆顧不上抖一抖身上的風塵,又毅然參加了搶險救災的戰鬥行列。
廿九日晚,在倒塌的市委大樓,為了搶救一位被壓在裏麵的工人兄弟,某部台長田世建等同誌,冒著餘震的危險,鑽進笨重的水泥預製板的縫隙中,用手扒除碎磚亂瓦,經過五個多小時的緊張戰鬥,把這個工人從深洞中救了出來。
某部一連的指戰員,已經戰鬥了一天一夜了,還滴水未進,粒米未沾,炊事班送了飯來,要他們吃一點再幹,這時,已經被戰士們從倒塌房屋的廢墟中扒得露出腦袋的小姑娘吃力地說:“解放軍叔叔,快吃飯吧,吃了飯有了力氣,再來救我!”戰士們聽了,頓時熱淚盈眶,身上增添了無窮的力量,繼續用手扒著。十七歲的新戰士魯毅兩個指甲都磨掉了,鮮血淋漓也顧不得包紮。他們不顧饑餓,不怕疲勞,又繼續奮戰三個小時,終於救出了這個小姑娘。
在藥品奇缺之時,二營五連的六十名同誌接受了緊急挖開藥庫的任務。戰鬥中,一場較強的餘震發生了,斷牆在搖晃,外伸的鋼筋在顫抖,“這個軍隊具有一往無前的精神!”你震你的,我幹我的。工地上錘聲叮當火星迸飛。虎口震裂了,沒有一個人叫苦喊疼。這樣,他們硬是從水泥板上“啃”開了三個洞口,鑽進空氣渾濁的藥庫,把急需藥品搬上來,為醫療隊開通了藥源。
稿子寫好後,我送楊處長去審查。楊處長看了說是:“不錯,寫得怪快,也很生動,怪不得海軍報社點名讓你來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