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一(1 / 3)

1976年的八一建軍節,我們機關食堂沒會餐。部隊會過節的餐一般都是提前一天的,七月三十一日這天沒會,說明就是不會了。從這點上看,就趕不上連隊好。1968年我剛當兵的時候,一年會了十六次餐。我們連的司務長家庭觀念太重,整天打報告鬧轉業,他估計年底轉業差不多,就可勁兒造,逮著個小節日就會餐。有時不是節日他也會,你比方紀念“五·七”指示發表和毛主席暢遊長江多少年了,慶祝原子彈爆炸和衛星上天了,統統會。會得我們連夥食費超支近一萬,他轉業之後全連吃了將近半年的鹹菜,讓人好長時間忘不掉他。因此上,今年的建軍節不會餐,就讓人覺得有點小遺憾。不想老金對此還來了個理解萬歲,他說是:“不會餐對,唐山地震了,那怎麼能會餐?作為一個黨員、政工幹部,特別不應該想會餐!”老金犯了錯誤之後,特別能理解領導的意圖,也特別能嚴格要求自己,黨性觀念大大增強。

老金說這番話的時候,我正躺在簡易防震棚裏學魯迅。那些年每當過節,不知怎麼我心裏就無緣無故地來點小惆悵。而每當惆悵、空虛或不悅的時候,我就開始學魯迅。另外我在做過幾年通訊報道工作之後,興趣開始往文學方麵轉移。我注意學習毛澤東文藝思想和魯迅著作,並企望能成為革命文藝一戰士。我覺得革命文藝戰士比一般的革命戰士好聽,來勁兒,有色彩。

老金經常掛在嘴上的“作為一個黨員、政工幹部”,是他的處分決定上的話,我一聽他說這個就想笑,不知他是真正接受教訓了還是不服氣。另外我覺得他說的“唐山地震了,那怎麼能會餐”,與C先生說的“東北四省失掉了,那怎麼能要大衫”有相似之處就笑了。他看見我躺在床上笑,就說是:“還笑還笑,黃維的肚子都大了,還笑!”

“黃維的肚子大了,跟我有什麼關係?”

“你倆畢竟談過一段哪,她在你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地嫁了人,如今又腆著個大肚子在你眼前晃來晃去,你就沒有活思想?”

“咱能有啥活思想,她隻不過是懷了孕,咱的孩子都會跑了哩!”

“你完了,你這人不懂感情!”

“你讓我怎麼懂感情?莫非跟咱談過一段,就不讓人家嫁人生孩子了不成?”

“那也得跟組織部門說說,把這個玩意兒調走或轉了她的業呀,她這樣腆著個大肚子在你眼前晃來晃去,看著怪硌澀不是?眼不見心不煩嗯!”

“她晃她的去,懷胎十月,她頂多腆著肚子晃半年,再說咱哪有那麼大的能耐想把誰調走,就把誰調走啊!”

“這麼說你是真沒有活思想了?”

“那當然!”

“你還真行!胸懷寬廣!”

“那你對黑牡丹是念念不忘了?”

老金“唉”了一聲,說是:“就不知她現在怎麼樣了!”

“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不好哇!”

“根本不是那回事兒!是咱對不起她呀!要不是咱,她還不弄個幹部當當?她業務那麼棒!鄭方桐這個小舅子!”

鄭方桐就是那個給他寫處分決定的組織幹事。一年前他下基層當了教導員,兩天前他帶領我部抗震救災小分隊去了唐山。老金跟我說過幾次,說是這個人沒半點文采,就會寫公式化的處分決定:某某同誌,現年多少歲,籍貫哪裏,出身如何,作為一個黨員、政工幹部,本應怎樣怎樣,卻又如何如何,“還上報、抄報、下發呢,怎麼糟踐我厲害他怎麼幹!”

我也跟老金說過多次:“這事不能怨他呀,他幹的就是這種工作,誰犯錯誤他也得這樣寫,也得上報抄報下發什麼的,又不是單單跟你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