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十(2 / 2)

他鬆一口氣,又把槍插到腰裏了。

她小聲地分析著日本鬼子來可能是搶糧食或抓壯丁;何保長可能有點小背景,他是鎮上唯一賣洋布的人;他那個大閨女婿跟“宏濟藥房”有關係,而那個藥房的老板純是個漢奸;“你年輕輕的就出來幹革、革命,腦袋拴到褲腰帶上,真是不容易啊!”……她嘴裏的熱氣兒噓到他耳朵上,聲音甜兮兮的,透著一種神秘和親切。腦袋拴到褲腰帶上的話也讓他有點費解,他一時想不起腦袋拴到褲腰帶上是怎麼個栓法,但她的手是在褲腰帶那地方摸摸索索了,就讓他的心裏怪癢癢的……

擁著年輕的溫大炮,王芳想起了先前的那個班長。村裏駐了一個連,她家住了一個班,在那裏搞整風還是什麼,也開會、也出操、也訓練,當然也挑水掃院子那一套。他們在另外一間屋裏打地鋪,睡幹草。天天早晨那班長就提溜大半罐兒尿出來,倒到她家房後的菜地裏。班長是蘇北人,操著跟沂蒙山差不多的口音,吸煙袋鍋,他那個煙荷包上繡著一對小鴛鴦,這說明他是個訂了親或結了婚的人。他會編席,她第一次跟他親近的時候,他就一個人在那裏用秫秸蔑子補席上的個洞。她說是:“你沒去搞訓、訓練呐?”

“沒去。”

她蹲在他跟前:你還怪巧哩,看這手,怎麼長得來:

“小意思。”

“訓練趕不上開會好是吧?”

“開會好什麼?”

“能歇歇兒,老在那裏拚刺刀多累呀!”

他嘟噥著說:“我是犯了錯誤才留在家裏歇歇兒,思考問、問題。”

“那就多犯兩回。”

他笑得仰倒席上:“你這個小妮子呀!”

他笑她也笑,三不知地就纏成塊兒了。

“哎,你犯什麼錯誤了?”

“耍英雄主義。”

“英雄主義是哈?”

“就是驕傲自滿。”他一邊說著,手和嘴就不閑著。她就說:“看你還犯、還犯,不把你個班長給擼了的!”

“操,早擼了好幾次了,要不咋還是個班長啊!”

那次也就如他後來檢討的:摟摟抱抱,摳摳摸摸,沒有進一步的情況。待他們開拔的頭天晚上兩人才動了真格的。他在那個豆秸垛旁唉聲歎氣:“此一去,以後就見不上了,腦袋拴到褲腰帶上的人,過了今天,不知道明天。”

她也掉了眼淚:“沒等跟你好好的好的,就給你惹了那麼多麻煩!”

“麻煩倒不麻煩,隻是舍不得你。”

她摸著他的胡茬兒:“你也是不容易啊,你想怎麼著就怎麼著吧。”她說著就不知不覺地躺倒豆秸上。過後好幾天,她肩膀上還有著很深的豆秸印兒。

……溫大炮有點懵懵懂懂,當然是年紀小的緣故。她問他:“大姐好嗎?”

他嘟噥著:“好。”

“漂亮嗎?”

“漂、漂亮。”

“可惜老了。”

“你老什麼!一點兒也不老。”

“你都不屑親我。”

“親、親!”他即笨拙地親起她的腮來。她嘻嘻地笑一下,把嘴唇對著他的嘴唇即拔火罐似地咂起來。她緊緊地擁著他,身子向後倒去,可她馬上哼了一聲:“這是什麼?”

“槍!”他意識到什麼,掙紮著坐起來了。洞口的草被揭開了,一束強烈的光柱射進來,隨後就是一聲喊:“他娘的,虛驚一場!”

……溫大炮後來領著人將警察局、稅務局什麼的一鍋端了,爾後即南下了。臨走之前他還見過王芳一麵。他說:“說起來,你娘家好象還跟那個盧振邦有點拐著彎兒的親戚。”

她說:“八竿子撥拉不著的,這算哪門子親戚?”

已經當了連長的溫大炮說:“嗯,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