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說不丟人他就越臉紅,他嘟囔著說:“繳不起不假。”
“我在廈門上學的時候,老師還組織我們揀廢銅爛鐵賣呢!”
“揀廢銅爛鐵好。”
“我奶奶就特別疼她的雞,天熱了的時候她還給雞扇扇子呢!”
他就笑了:“那還不扇跑了個球的?”
“不文明呢!咱們這地方的人說話都這樣是不是?說扇跑了就行了,加那個‘球的’幹嘛?”
他的臉又紅了:“口頭語這是,說慣了。”
“這種口頭語不好,哎,讓我推推行嗎?”
“行是行,就怕你推不動。”
“我試試!”她試的時候嘻嘻哩哩,歪歪扭扭,玩家家似的,根本不像那麼回事。他讓她推了一小段兒不讓她推了,心裏卻不怎麼拘束了。他覺得該同學還比較樸實,不像她長得那樣挺洋氣給人一種嬌小姐的感覺。
王錦江推著酒糟走在山路上。酒糟是曬過的,推起來很輕鬆;且天氣很好,風景也不錯,他想說點傻話或唱點什麼。他說,啊!我們偉大的祖國啊,正處在光輝燦爛的早晨——那是《東方紅》史詩裏麵的一句話,當時在高中生裏頭很流行,動不動就來上一口。他說,嗬!坐地日行八萬裏,巡天遙看一千河,那不成了飛毛腿個球的?他唱炕上花被窩,囤裏糧冒尖,家家戶戶喜氣多,社員夢裏也笑聲甜。調子不怎麼準,但意思是那個意思。
溫小蒙從後邊兒上來了。她照例跳下車,說是:“唱得還不錯哩!”
“胡羅羅兒唄,有啥不錯的?”
“我給你提個意見好吧?”
王錦江愣了一下:“給我提意見?好、好,提吧!”
“你以後能不能少關心點酒糟,多關心點政治?”
“我關心酒糟怎麼了?”
“上回政治考試你連接班人的五條標準都沒答對,平時課外活動也很少參加,這樣下去好嗎?”
“操它的,那個第五條太難背了,怎麼說來著?要善於團結那些和自己意見相同的人,還要善於團結那些和自己意見不同的人,特別要善於團結那些反對過自己並被實踐證明犯了錯誤的人?”
“是‘被實踐證明反對錯了的人’!”
“怪別扭是不是?平時背得好好的,三鼓搗兩鼓搗就鼓搗錯了。”
“我不是說你具體的哪一條沒記住,而是要你從思想上注意多關心關心政治,咱們是早晨八九點鍾的太陽呢,毛主席把希望寄托在咱們身上,咱們可千萬別變修了啊!”
“那當然,我看著修正主義就氣得慌,你瞧赫魯曉夫那個熊樣兒,禿頭瓜拉腦的,看著就不是好東西,咱們一個九評,就把他裂下去了,放心吧,我絕對變不了修!推酒糟的人要變了修,那沒有不變修的了。”
溫小蒙無可奈何地笑笑,騎上自行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