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諾艾麗和凱瑟琳(1 / 3)

雅典:1946

因為時間已經變成凱瑟琳的敵人,所以,對拉裏來說,時間變成了他的朋友。阿姆斯特丹的一夜完全是一個奇跡。拉裏故意惹怒引起災難的魔鬼,不料卻因禍得福,難以置信地發現一切問題都解決了。這是道格拉斯式的幸運,他滿意地這樣想著。

可是,他知道,這何止是幸運。這是他身上某種含糊的、反常的本能需要向命運挑戰,需要去幹涉死亡和滅亡的地域。這是一種考驗,是他為了生死攸關的問題與命運的搏鬥。

拉裏回憶起二次大戰中在特魯克群島上空的一個上午。

那時,一個中隊的日本零式戰鬥機突然從雲層裏鑽出來做陡直上升。他領頭,飛在自己的中隊的前麵。日本飛機集中力量向他發動進攻。有三架零式戰鬥機耍了花招,把他從機群中單獨引了出來,然後對他猛烈射擊。這時,他處在每逢危險時刻都會應時而生的超乎尋常的明晰之中,同時隱約地看到下方的島嶼,數十艘船舶在波濤滾滾的海麵上搖動著,吼叫著的飛機在明亮的、蔚藍色的天空中彼此追逐著。這是拉裏一生中最美妙的時刻之一——生命即將完結,死亡在呼喚。

他急中生智,使飛機向上做旋衝,與一架零式戰鬥機的尾部達到同一水平的高度。他扳動機關槍射擊後,眼看著這架敵機炸開了花。於是,另外兩架敵機從兩翼包抄過來。拉裏看著這兩架零式戰鬥機向他急急逼下來,在關鍵性的最後一刹那,他做了一個特技動作,但見兩架日本飛機在半空中撞在一起了。

這是拉裏經常在腦海中回味的難忘的時刻。

由於某種原因,在阿姆斯特丹的那一晚上,那次空戰的情景又回到了他的腦際。

他終於降服了她,使她乖乖就範。

這天夜裏,諾艾麗躺在拉裏的臂上,談論著他們兩人在大戰以前一起在巴黎的活動。突然,拉裏模模糊糊地回想起了一個熱切的年輕姑娘,可是,天啊,從那以後拉裏搞過的姑娘已經有好幾打了。諾艾麗在他以往的記憶裏隻是一縷捉摸不住的、回憶不全的煙霧。

拉裏想著:真幸運,他們不同的生活的航路又偶然交集在一起,經過了這麼多年啊!

“你是屬於我的。”諾艾麗說。“現在你是我的。”

她的語氣中包含著某種東西,使拉裏感到不安。他自問:管它怎麼的,我會損失什麼呢?

有了諾艾麗在他控製之下,他可以留在德米裏斯處了。如果他願意,可以一直留下來。她仔細地察看著他,好像在猜測他的思潮。她的眼睛中有一種奇怪的神色,拉裏不明白那是什麼含意。

這樣也不妨。

有一天,從摩洛哥返航後,拉裏帶海莉娜出去吃晚飯,晚上就宿在她房間裏。

早晨,他駕車去機場檢修飛機,同保羅·米塔克薩斯一起吃午飯。

“你好像在賭牌中贏了一大筆錢。”米塔克薩斯說。“能不能讓一張牌給我?”

“夥計,”拉裏笑著說,你玩不來的。要老手才行。”

這一頓午飯他們吃得很開心。飯後,拉裏駛回市區去接海莉娜。這次她跟他同機飛行。

他在她房門上敲著,隔了很長時間海莉娜才慢騰騰地開了門。她赤身裸體。拉裏呆呆地看著她,幾乎認不出來了。她的臉上、身上青一塊、紫一塊。不少地方還腫了,眼睛腫得隻剩下兩道細縫了。顯然,她被一個職業打手打了。

“上帝!”拉裏驚叫道,發生什麼了?”

海莉娜張口要說話,拉裏看見她上排三顆牙齒也給敲掉了。“兩——兩個男人,”她牙齒打戰地說,你一……一走他們就來了。”

“你有沒有叫警察?”拉裏追問道,露出了恐懼的樣子。

“他——他們說,要是我告訴別人,他們就要殺死我。他們會的,拉——拉裏。”她站著,仍然十分震驚,一隻手扶住門來支撐她自己。

“他們搶走東西沒有?”

“沒——沒有。他們硬——硬闖進來,先強xx了我,後來,他——他們就死命打我。”

“把衣服穿上。”他命令說,我送你上醫院。”

“我臉上這副樣子,不能出——出去。”她說。

那還用說,她怎麼能出去?拉裏給一個醫生打了電話,這醫生是他的朋友。在電話裏,拉裏同他約好了過來治療的時間。

“對不起,我不能陪你了。”拉裏對海莉娜說,半個小時以後我要送德米裏斯飛去雅典。我一回來,就來看你。”

但是,後來他再也沒有見到她。

兩天以後拉裏回來時,海莉娜的房間空了,房東太太說她搬走了,沒有留下地址。

即使在這一時刻,拉裏對事實真相並不懷疑。一直到幾天以後的一個夜裏,他和諾艾麗睡在同一張床上時方才有一點兒曉得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你這人真怪。”他說,我從未結識過像你這樣的人。”

“凡是你要的,我都給了吧?”她問。

“是的。”

諾艾麗擰了他一把。“不過不能再同另外一個女人睡覺。”她輕輕說,“下一次我就把她殺了。”

拉裏想起了她說過的話:你是屬於我的。突然,這句話具有了新的、不祥的含意。他第一次有一種預感:她的話並不是隨便說說的,並不是他可以不予理睬的。他意識到了諾艾麗·佩琪那冷酷的、致人死命的和不可捉摸的內心世界。他一陣寒戰,有點怕了。這天夜裏,有好幾次他想提起海莉娜的事。每次話到嘴邊都縮了回去,這是因為他怕知道事實真相,怕把經過用話說出來,好像語言比行動本身更有力量。如果諾艾麗真能……

第二天早上吃早餐的時候,拉裏趁諾艾麗不留意的時刻,仔細地察看她,想尋找殘忍和性虐待的蛛絲馬跡,但是他所看到的是一個媚人的美女,跟他講有趣的名人奇聞軼事,對他的各種需要都能預見到,而且服侍得使他十分滿意。他想著,料必我對她的看法錯了。但是,從此以後,他行動謹慎,不敢再和別的女人幽會。幾個星期以後,因為諾艾麗使他完全著了迷,他也不想再另覓新歡了。

從一開始諾艾麗就提醒拉裏,他們的事不能讓康斯坦丁·德米裏斯知道,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我們的事不能有絲毫風聲傳出去。”諾艾麗警告說。

“為什麼我們不能租一個套間呢?”拉裏建議說。“找一個地方,我們……”

諾艾麗搖搖頭:“在雅典不能。總有人認得我的。這事我考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