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原宗總壇,其實為一片山脈,有山峰七座,其中一座主峰,為宗門所在,乃燎原之尊,名曰正陽峰。
其餘六座山峰,各自有一脈槍術傳承,雖不及燎原槍法流傳已久,卻也是千年以降,人間槍法的至高水準。
這六座山峰,分別名為:嘯月、掩星、淼潺、炎炙、青木、忘憂。
其中忘憂峰,峰頭最矮,山區最小,草木最稀,傳承最短,人數最少,為七峰之末。
忘憂峰高不過十丈,蕭尋隨著峰主魏忘憂登山而上,不一會兒,便到了山峰之頂,一方平地之上。
此處平底光滑如鏡,上有草屋一間,別無他物,在山區雲霧繚繞之中,顯得格外淒楚頹敗。
雖然心中隱有失落,但是蕭尋卻可以看出,自己這個即將要拜的師父,是一個專心修煉,心無旁騖之人,不由得心生崇敬。
於草屋前站定,魏忘憂單手負於身後,背對蕭尋,淡然說道:“你拜師吧。”
蕭尋並沒有絲毫猶豫,便一拜至地,恭聲說道:“師父在上,受徒兒蕭尋一拜。”
魏忘憂的背影,有一絲微不可查的震動,輕聲說道:“你果然姓蕭。原本我觀你麵目,依稀有故人之感,想不到果真是他的兒子。”
蕭尋大驚,不明所以。
魏忘憂轉過身來,悠悠說道:“你父親可好?”
蕭尋神色黯然,低聲說道:“家父已於一月之前亡故。所以徒兒這才出來遊曆青天界。”
魏忘憂原本桀驁挺拔的身姿,在聽到蕭尋這句話之後,似乎傴僂了下來,整個人的氣勢也是一滯。良久之後,才喟歎一聲,說道:“也好,這對他來說,也是一種解脫。”
蕭尋舉目道:“師尊,你認識家父?”
魏忘憂微微頷首,隨即卻獨臂一擺說道:“此事你不必細問,對你無益。”
此言過後,魏忘憂全身氣勢,仿佛又一點一滴回到身上,整個人重複挺拔,臉上再次有了孤傲之色。魏忘憂說道:“你是來學槍的?”
蕭尋點頭道:“是的,師尊。”
魏忘憂卻皺眉道:“光是學槍,那還不夠!”
蕭尋渾身一震,心想這次是拜對了師父,這師父言語之間,似是與父親有舊交,並且對自己家傳絕學甚為了解。
魏忘憂又說道:“其他的事情,我會幫你想法子。你這身世,不要與其他人說,你知我知便可,你先起來吧。”
蕭尋應了一聲,緩緩起身。
魏忘憂平視著身高七尺的蕭尋,眼中頗有欣慰之色,說道:“我方才觀你出槍,用的是取巧的路數,你與熊方正都不動用真氣,這兩槍倒是占了不少便宜,不過一旦熊方正動了真格,以你那輕飄飄的紮槍法子,卻是不成的。不知你從你父親那裏,學得幾分本領?”
蕭尋搖頭道:“我父親臨終之前,我才知道他是一個高手。平日裏並無傳授我任何招式。我的槍法,是從漁叉叉魚之法自行領悟,嫁接而來,不成係統,底子膚淺。”
魏忘憂聞言略一皺眉,又問道:“那麼心法呢?他有沒有傳授。”
蕭尋點頭道:“這個倒是傳授了。”
魏忘憂似是長舒一口氣,說道:“心法傳授了就好。招式可以慢慢領悟,但是你的家傳心法,適合這世間一切兵器武學,卻比為師的心法要高明一些,若是失傳,那就可惜了。”
師徒一陣言語之後,魏忘憂信手一招,草屋之內便飛出一杆木槍,丟給蕭尋之後,卻轉身走入草屋之內。
“槍乃百兵之王,講究出槍似潛龍出海,收槍如猛虎進洞。收放自如,方能算是練槍入門。我觀你紮槍之法,靈巧有餘,威勢不足。拿上這杆木槍,先將這無憂峰上每一片樹葉,都紮上十槍。”魏忘憂的聲音,自草屋內幽幽傳來。
蕭尋略一點頭,沒有任何置疑,便轉身向山下走去。
無憂峰雖然草木稀疏,甚為荒涼,但是一座山峰的樹木,何止百株,每株樹木的樹葉,又何止千片,每片樹葉紮上十槍,細細數來,卻要紮上百萬槍,這才能將將完成。
聽到這個不近人情的師命,蕭尋卻沒有皺一絲眉頭。拎槍下山,自山下開始,對著每株樹木騰躍出槍不止。
十日之後,蕭尋全身疲倦若死,握著木槍的手顫抖不休,伏於草屋之外,靜候師命。
“休息一日。然後將忘憂峰上的每一抹草尖,都紮上二十槍。”魏忘憂的聲音再次幽幽傳來,“不要紮得那麼快。每一槍都不得留力。”
二十日之後,蕭尋麵色慘白泛青,如同一隻死狗一般,伏於草屋之外。
“還不錯。”魏忘憂說道,“休息一日。然後你去青木峰,將所有的樹葉草尖,都紮上十槍。沒紮完之前,你就在青木峰上吃住,若是旁人問起,你就說是我魏忘憂說的。”
蕭尋一直古井不波的臉上,終於現出一絲顫抖,不過卻馬上壓抑下來。以他兩世為人的閱曆,很快就明白,這種不近人情的師命,是在鍛煉自己的基本槍法,以及旁若無人的修行心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