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懷寧稀奇道:“他們怎麼不在白天過來?”

趙吏目訕笑道:“貴人們心思誰說的準,他們想晚上來還能阻著人家不成?”

“據說這次會有南夷國派使者來朝貢,順道參加圍獵,是以規模比以往都要大,恐怕到時候太醫院裏不當值的醫師都得跟著。我長這麼大還從來沒去看過圍獵,謝吏目你呢?”

謝懷寧點著藥材的手未停,抬頭笑了笑:“自然也未見過。”

“也是。”趙吏目點點頭,看著謝懷寧還不比自己瞧著結實的小身板,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正好,這次也叫我們長長見識。”

說著,又打了個哈欠。這次他也不再寒暄客套,將手裏的藥房鑰匙交過去,拍了拍臉醒神,走出了禦藥房。

趙吏目走後不久,白天一起當值的其他兩人也到了。

年輕的那個見謝懷寧已經在對賬,便拿了塊抹布過來幫忙擦櫃子,隨口問他:“聽張禦醫說,你前些日子是請了長假回去探親?江南那麼遠,你怎麼不想著將親眷都接到京都來。”

謝懷寧想著苗嵐那張自由散漫的臉,搖頭道:“京中規矩多,不方便。”

“倒也是,京中貴人多如牛毛,萬一衝撞了哪個,說不好就是全家遭殃,不如南邊自在快活。”年紀大的那個點頭,看一眼謝懷寧,探究道,“不過老夫認得的南方人,說話多多少少都帶著些鄉音,謝吏目的官話怎麼說的這樣好?”

謝懷寧回答:“以前家中要求嚴,專門請了先生教導功課,其中一位教習先生是京中人,大約是那會練習了一些。”

對麵訝異又難掩一絲輕蔑地點頭刺他道:“沒想到江南小小商人之家也有如此遠見。”

謝懷寧意外地抬頭他一眼,笑了笑,也不做口舌之爭,繼續核對藥材。

那老頭見他不接話,自覺得無趣,又四處溜達了圈,便徑自回了後麵的耳室休息去了。

年輕那人見人走了,湊過來小聲道:“別介意,王吏目前幾日在梁相那裏觸了黴頭,這是不曉得從哪聽說你是梁相府裏食客出身,拿你泄火呢。”

謝懷寧心底猜測梁相發怒應是與陳守易之死脫不了幹係,剛想要說些什麼,卻聽外麵一陣腳步聲,竟是禦前伺候的大太監孫公公領著幾個小太監帶了張藥方親自來配藥。

年輕人將孫公公迎進來,掃一眼他手裏的東西,小心翼翼地問:“這是今上……”

孫公公橫他一眼,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道:“劉醫士莫多言,按著方子抓藥就是,動作麻利些。”

話音未落,一掀眼皮把視線移到後方,居然見到了謝懷寧。他先是一怔,隨即竟是一改先前傲氣跋扈的樣子,笑容滿麵地走近問候道:“好幾日不見,謝吏目這是省親回來了?”

孫公公是皇帝身邊慣用的大太監之一,劉醫士在太醫院這麼久,除了頭上的那幾個禦醫,可沒聽過他在他們這些人有過這樣親切熱絡的語氣。

抓藥的手一頓,忍不住用餘光看了看謝懷寧。

但謝懷寧雖有意外,臉上卻依舊沒什麼多餘的表情,隻對著他微微地頷首喊了一聲:“昨夜剛回京,難為公公掛念。”

孫公公衝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道:“的確是有人掛念,但卻不是奴才。您瞧這方子,正是前些日子您給奴才配的那服潤肺茶,今上嚐了很是喜歡,一連飲了幾日。太子殿下今兒個早上也特意問了您的名字,說日後要獎賞吏目呢。”

謝懷寧側頭,視線從劉營手裏抓的那些藥材上掠過,見果然與自己給的那張半分不差,收回了視線微微欠身拱手道:“隻是區區之事,下官不敢邀賞。”

“謝吏目過謙了,貴人的賞可從來不是邀來的。能叫天家記住,得到他們的讚賞,那就是天大的本事。是吏目的福氣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