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聿跟著裴老夫人長大,可是裴震恒那恨極了他的目光,那毫不留情的抽打,他永遠忘不了。
這件事被壓得很好,圈子裏很少有人知道,所以才有裴家表麵上的太平。
可對於裴聿來說,他的出生本就是個意外,他是杜綾茵利用的工具,是她可以隨時拋棄的棄子。
她丟下自己和那個男人走的時候,可曾有一點點想到自己?
杜綾茵對他來說,是一種恥辱,是他永遠也擺脫不了的汙點。
可她也是他的母親。
她給了他生命,也給過他溫情。
他既愛她,也恨她。
他恨她拋下自己,恨她一邊覬覦裴氏的錢又一邊又要追求真愛與自由。
可他們之間也有割舍不掉的血脈和親情,他矛盾糾結,他一直不願提起這個話題。
每年她忌日這天,他都會喝得酩酊大醉,以此來麻痹自己,忘掉這段過往。
這也是他第一次,來這裏。
他知道她的墓地在哪裏,墓碑在哪裏,可他從來沒有在這天來看過她。
在外人看來,他身為裴家少爺,光鮮亮麗,一出生便站在金字塔頂端,是天子驕子。
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寧願出生在一個普通的家庭。
他在裴震恒的厭惡中一點點長大,他上學時成績優異,管理公司也井井有條,是人人口中稱讚的年輕有為的裴總。
可隻有他自己心裏清楚,他努力地做好一切,不過是為了證明自己,為了不被拋棄。
也為了,贖罪、懺悔。
這是他和杜綾茵欠裴家的。
他從很早開始,就有了這個想法,到今天,終於行動了。
從此以後,他還裴震恒一個美滿的家庭,妻兒在側,裴家的所有家產都給裴瑾,他分文不要。
至於他自己,就這樣從他們的生活中抹去也沒什麼。
免得兩看生厭。
“我從出生開始就是錯的,消失在他們的生活中,才是最好的選擇。”
沒有他,裴震恒就不會時刻想起他那段背叛的婚姻,裴家也不存在這個努力遮掩埋藏的汙點。
裴聿目光沉寂,蒼白的唇瓣微微抿起,低沉哀淒的聲音隨著雨聲消散在空中。
破碎的感覺讓人心髒狠狠揪起。
下一瞬,景意捧住了他的臉,她看著他的眼睛,認真說道,“這不是你的錯。”
裴聿瞳孔猛地一縮。
景意目光溫軟,語氣卻極其認真,又一次強調,“你沒錯。”
“阿姨為了她的父親欺騙了你的父親,於裴家而言她不是那麼光彩的存在,但於杜家而言,她是個孝順的女兒。”
“世界上很難有非黑即白的事情和絕對的對錯,不同的人站在不同的角度就會有不同的看法。可你,無論在哪一方都沒有錯。”
裴聿望向景意那雙漆黑澄澈的眼眸,眼眶倏地一紅,嗓音低啞至極,執拗又不解,“那她當初為什麼不願意帶我走?”
把他一個人留在裴家,承受無盡的指責和謾罵,成為屈辱的存在。
景意心髒一抽一抽地疼,她俯身吻了吻他的眼角,聲音溫柔至極,
“我能為她找很多借口,譬如她覺得你在裴家生活得會更好,有更好的物質條件,能接受良好的教育,不想讓你跟著她吃苦……”
“我不知道她當時到底是怎麼想的,但在我的理解裏,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杆秤,來衡量自己當下更需要什麼。”
“她為了治病舍棄了自己的愛人和婚姻,所以當給父親治病後,她更渴望愛情與自由。我不評價在道德上她是對是錯,但或許那時的她,更希望不受拘束,追求自己心中所求。”
景意垂下眼眸,溫聲道,“她不是不愛你,隻是她當下有更想要做的事情。她先是一個女人,再是一個母親,沒有人規定母親要為兒女舍棄一切。”
裴聿抬眸,眼底湧動著不一樣的情緒。
景意繼續說道,“我父母離異時,我四歲。我母親想要追求自己的夢想,我父親要想成就一番事業證明自己,在他們心裏,我不是他們的第一選擇。”
“我曾經也怨過恨過,但是我現在理解並尊重他們的選擇。可是我依舊無法原諒,也做不到和他們像平常家人那樣親昵自然。”
她看著裴聿,語調輕柔,“我說這些,並不是要想你原諒他們或者同情我,我隻是想告訴你,父母的選擇跟孩子沒有關係,不是你不優秀,隻是他們心中有重要的東西,更想追求自我。”
“你,不要自苦。”
最後這句話,語氣很輕,卻像是在裴聿心裏掀起了一場滔天巨浪,遮天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