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一呆,深情之眸轉為莫大失落,半傾的身子僵了許久才起身,背對著花開兩生的麵容盡是黯淡,聲音滲入了幾許遼遠的飄渺:“梁九功。”
遠遠立在棉簾子邊的梁九功應聲:“奴才在。”
“鑒於皇後求情,那謊報皇後失蹤的狗奴才朕便不加以追究了。”花開兩生一聽這話心頭一寬,不料下一瞬康熙的話又令他心上一緊,“隻是,今日之過加上前次之大錯,坤寧宮這般無用的奴才皆不可饒恕,既然皇後已無大礙,朕的旨意也可宣下了。”
花開兩生慌忙張口:“皇上……”
康熙抬手,“皇後不必多言。這些個不長進的東西不受罰是長不了記性的,一次錯誤已是不可饒恕誆論兩次?梁九功,你還愣著做什麼?動手!”
“嗻!”梁九功臨去時看了花開兩生一眼,眼中頗有幾分懇求的意味。
花開兩生咬緊了唇瓣,幾度張口欲言卻在看到康熙陰晴不定的側麵時隻能往肚裏咽去。他能感覺到康熙無法遮擋的薄怒,而這怒氣全隻因“赫舍裏”的刻意生疏,那幫奴才也不過是康熙泄氣的工具罷了。
不多時,外間此起彼伏響起杖責與掌嘴之聲,剛開始一幹奴才也隻是悶哼出聲,待挨的打多了痛極了這才紛紛咬牙低低呻吟,卻愣是沒有一人膽敢討饒,更無人敢放了膽子大聲哀嚎。
鵝毛大的雪此時正下得歡,地上昨夜的積雪還為得及化開眼見又裹上了層層新雪。大雪灑落在受杖責之罰的太監們傷口上,沾了鮮血的熱氣,慢慢暈了開來,像極了朱紅色的野薔薇,妖冶而瑰麗。
耳中不斷刺進的呻吟攪得花開兩生心神不寧,忍著頭痛起身跪立榻上,肅容道:“皇上果真執意懲罰奴才們必得連同妾一同罰了去!有其主便有其仆,奴才們有錯自是妾調教無方,該受罰的是妾而不是奴才們,還請皇上明鑒!”
康熙神情頗有鬆動,剛想伸手去扶花開兩生孱弱欲倒的軀殼時,外間冷不丁起了另一陣喧嘩。康熙隱然蹙眉,正欲開口詢問,外間忽地停了杖責、掌嘴的刑罰,於是乎那一陣聲若悲鳴之簫的喧鬧聲一時破空而至。
“本宮要麵見聖上!你們這幫奴才攔著本宮做什麼?!還不快去通傳一聲兒!皇上一定會見本宮的!一定會的,快去!快去啊!”
坤寧宮宮門處,含了哽咽哭聲的女子清麗的麵容若紙,一襲紫鍛芙蕖鬥篷的係帶鬆了一截而渾然不知,發上的紫羅繖隨著她的大聲呼喊而顫顫巍巍。她身後的宮女神容同她一般悲切,撐著油墨紅梅紙傘為主子擋著大雪,嘴裏不斷碎碎勸說著:“娘娘,您這是何苦呢?在這當頭皇上是不會見您的,您還是隨了奴才回宮吧!娘娘……”
梁九功一見來人內心便犯了嘀咕,麵兒上仍是恭恭敬敬,行禮道了萬福:“忠妃娘娘萬福。皇上這會子正在氣頭上,不宜麵見娘娘,娘娘還是請回吧!”
瓜爾佳氏眉梢一抬,語氣裏滲入了些許強硬:“本宮確有要事相求皇上,勞煩公公為本宮通傳。”
梁九功麵上仍是不動聲色:“娘娘來的實在不是時候兒,皇上適才動了怒,正在裏頭訓罰一幹奴才呢,就連皇後娘娘也勸不動。”說到這壓低了聲音,“恕奴才多言,鼇拜謀逆一案皇上本無意遷怒於娘娘,娘娘這會子正處在風口浪尖兒上,本該是避嫌的時候,怎的偏偏往風口上撞呢?如若觸怒了聖顏則後果難料啊!”
瓜爾佳氏水眸之中隱忍的淚水打著轉兒,顫抖的聲音越發哽咽,麵容雖是悲戚卻也難掩倨傲之色,倒也真是將門之後,“本宮整個家族都岌岌可危了,還會在乎自身麼?”言畢,猛地推落油紙傘扯起裙擺便往門內闖入,邊哭喊,“皇上……皇上!求您見見妾吧!皇上,您當真不念一絲舊情麼?!妾的阿瑪是受人誣陷的呀,他對大清、對皇上忠心耿耿斷無謀逆之心啊!皇上……”聲聲見淚,斷人心腸。
梁九功臉色一變,揮手叫上守門的太監攔住瓜爾佳氏,不料瓜爾佳氏本會些拳腳皮毛功夫,當下又失了理智,力氣豈是小小太監所能製衡得了。且她家族雖已蒙罪,康熙早前對她頗有恩寵如今也沒有廢其位份之意,到底還身在妃位,奴才們不敢過於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