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雪依舊下個不停,寒意竟似一日比一日濃。地麵的積雪越積越厚,庭院裏灑掃的宮女正忙著清掃積雪。坤寧宮中一片白茫,不見姹紫嫣紅的花花草草,唯有高聳的青鬆傲立群霜。
因還在月子中,康熙特下令暫時免去後妃每日晨昏定省的規矩,以免驚擾了皇後養身。是日一早,海蘭引著身披淺粉氅子的平貴人和緊罩寶石藍鬥篷的布常在及她們各自攜帶的一名宮女進了坤寧宮正堂之中。
平貴人正是赫舍裏的同父異母的親妹,長得與赫舍裏確實是有幾分相似,隻是比之赫舍裏少了幾許端莊文秀,多了一分嬌媚的可人靈氣。這倒沒什麼,令人驚奇的是她的長相竟與林笑分毫不差,就連氣質和舉手投足間都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就是身上的行頭了。她邊解氅子邊問海蘭:“皇後娘娘這幾日可好些了?”
海蘭回道:“勞平小主掛心了。主子昨兒個身子已見大好,小主不必擔憂。”
平貴人展顏一笑:“那便好,如此我便放心了。這鬼天氣兒是越見冷了,你們可得伺候周到了,姐姐尚在月子中,你們可萬萬不能讓姐姐著了一絲兒涼,回頭若是落下什麼病根小心皇上治你們這幫做奴才的失職之罪。”
海蘭忙欠身,“奴才謝過貴人教誨,奴才等當謹記於心,還請貴人安心。”
布常在方揭下遮風擋雪的風領,露出了一張精致的玉容,眉目之間滿是清冷之氣,看著比冰雪還要冷上幾分,“皇後娘娘起了嗎?”
雖然往日布常在與皇後走得較近,但海蘭向來不喜她冷言冷語的腔調,遂麵上掛了恭敬之色,語聲裏卻隱約透出了冷淡的味道:“回布小主,主子近日較為嗜睡,二位小主來之前還未見主子傳喚。”
平貴人接過奉茶宮女遞上的熱茶,掀了掀茶蓋,嫩聲道:“是我們來得早了,切莫擾了姐姐安歇,你遲些才去稟報吧,我們在這兒等著便是。”
布常在隻攏著手中的手爐,低眉不語。
海蘭福身,道:“奴才這就去看看主子醒了沒,二位小主請在此等候。”
“嗯,去吧。”平貴人啜了一小口茶,露出甜美笑靨,“還是姐姐這兒的茶好喝,香醇可口,餘味甘鮮,喝著像是新茶。不像我那兒要什麼沒什麼。”
布常在清冷一笑:“姐姐這是在拈酸吃醋嗎?”
平貴人輕輕合上茶蓋,咯咯笑出了聲:“妹妹你說的是什麼話,本貴人與皇後娘娘那是親姐妹,血濃於水,我又怎會存著如此心思?”
布常在扶了扶鬢邊頭簪,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聽說皇後產子的前一日去姐姐那兒了?說來也真是巧,娘娘前一日剛去了你那兒第二日便早產了。”
平貴人臉色忽然一變,“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布常在麵無表情,“姐姐別急啊,妾也隻是這麼隨口一說,您要是動了肝火可容易讓人起了疑心。”
平貴人呼吸一挫,胸口微微起伏不定,最終還是咬著牙按住不發,“妹妹說話真真是有趣兒。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本貴人做事一向光明磊落,不怕旁的什麼賤坯子亂嚼舌根。”
布常在朱唇未啟,安德三已滿麵賠笑進到堂中,“喲!二位小主這是在聊什麼呢,這樣兒開心?”
平貴人、布常在同時道:“安公公。”
安德三近前一個屈膝行禮:“奴才給二位小主請安。”
平貴人臉色趨好,柔聲細氣道:“安公公不必多禮。可是皇後娘娘傳召我等覲見了?”
安德三直起彎著的軀體,吊著嗓子道:“二阿哥昨兒夜間整整哭鬧了一夜,主子整宿未能入眠,這不天方亮才睡踏實了,現下正睡得香甜,短時間內怕是不會起的了,還請二位小主先行回宮吧!”
平貴人失落道:“這麼些天過去了,我天天過來,隻想著能看一眼姐姐,隻見了姐姐沒事兒了才能安心,誰想今日還是見不著麵兒。”
布常在冷然道:“皇後娘娘得天庇佑自是福壽雙全,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貴人姐姐又何須急這一時?安公公,娘娘勞累我就不在這兒叨擾了,勞您代我向娘娘問安。”
安德三撚起蘭花指,堆了滿臉的笑褶子:“布小主所言極是。小主的心意奴才明白,奴才一定代小主您轉告。”
布常在微一福身,“謝過公公,如此我便回宮了。”
安德三見狀笑意爬上眼眸,忙的壓低了腰杆子,“小主多禮了,奴才實不敢當。小主您慢走,奴才送送您。”
“嗯哼!”一旁臉色早已乏善的平貴人媚眼稍一挑,又端起青瓷茶盅抿了一小口。茶盅的邊緣上印上了一道深深的玫瑰紅唇印。
布常在眼中的不屑一閃而過,“安公公請留步。紫蘇,我們走。”言畢,一直默默守在布常在身後的宮女紫蘇應聲後上前為其係好鬥篷戴上風帽。踩著三寸高的蓮花底,布常在旋身欲離去,忽又折回身子,“竟差些忘了給貴人姐姐行跪安之禮了,不過姐姐胸懷寬廣定然不會責怪妾。姐姐安坐,妾告退。”說完雙手扶左膝,深深一福便自行起身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