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在張楚楚去了一趟狄府之後,狄府裏麵就傳來了狄家小姐身染奇病的小道消息。在一些有心人,比如柳一條,比如狄府的一些下人,再比如翼國公及盧國公等一些人的刻意宣揚下,這個消息就像是長出了一雙潔白的小翅膀一般,飛啊飛地,沒用了一天的功夫,整個長安城裏,不知道的人,已是不多。
狄家,出一醜女,且曠醜絕世。
麵色烏紫,頭發脫淨,據說便是頭皮,耳朵,還有脖子也全都是紫黑一片,有些地方還有劁皮之處,不管是白天晚上,看上去都甚是嚇人,狄家的兩個小孩子都不知被他們大姐給嚇哭了多少次去。狄府裏麵現在也是正在四處尋訪郎中神醫求治,不過自打宮裏的一位太醫在當夜給瞧看無果之後,一些閑野郎中,便也是少有再敢登門,哪怕,狄知遜這位中書侍郎,給出的診金甚為誘人。
“老爺,你說,好端端地一個大姑娘,怎地忽然就得了這般一個怪病,芝芝現在正值妙齡,是淡婚論嫁之期,一下子就...她怎麼能消受得了,以後...”未語淚先流,從昨天,一直到現在,狄盧氏的眼淚就沒有停過,雖然芝芝那丫頭素來調皮任性,對她這個當娘的也多有忤逆不聽勸導,但是那畢竟是自己的骨肉,眼見著她一夜間變成了這番古怪模樣,且一直都把自己給關在屋裏不肯見人,當娘的哪有不擔心的道理?
“夫人莫要擔心,為夫不是已經在著請郎中了麼?”狄知遜柔聲勸導,不過他自己的眉頭卻也是深鎖難開,眼看著自己最是疼愛的寶貝女兒,麵色一點點變黑變紫,頭發也是一根根地接連脫落,狄知遜這個當爹的心裏,也是難受心疼得厲害,恨不得立刻就把全大唐的名醫神醫都給請到府裏來為女兒瞧病。
“那些江湖郎中都有什麼用,一個個盡是滿嘴胡言,巴不得咱們家芝芝好不了去,”想起那些郎中要是搖頭,要是歎氣的樣子,狄盧氏心中就又是一陣氣急,看著他們家老爺問道:“老爺,就不能再去多請幾位太醫過來為芝芝瞧看麼?昨天的那位張太醫,畢竟隻是一個已離了太醫院的郎中,他說的話怎能做得了數?他沒辦法,說不得別的太醫會有方可尋也不一定啊,老爺!”
“多請幾位?你以為太醫是什麼,是那種藥鋪裏掛牌的小醫師,還是那些四處雲走的行腳郎中?是誰都可以請來的嗎?”狄知遜搖頭歎氣,他又是何嚐不想多請得幾位太醫回來為女兒診病,他又何嚐不知道太醫的醫術會比這些土郎中高明百倍,但是,還是那句話,太醫院的那些老頭兒,是誰都可以請得的嗎?慢說他隻是一個小小的中書侍郎,便像是齊國公,翼國公他們這般的國之重臣,病了,傷了,一句話便想把太醫給請進府來,也難。
“可是,那該怎麼辦?咱們總不能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芝芝這丫頭病下去吧,這才一晚上,她就變成了這麼一番模樣,以後,以後可還怎麼了得...”說著,狄盧氏又輕聲地嗚咽起來:“便是不說這些,芝芝現在誰都不肯再見,整天把自己給關在屋裏,便是著請的郎中,也多有被她給扔出門外,妾身擔心,這丫頭在屋裏會瞎思亂想,再做出什麼輕生的舉動來...”
越想越是害怕,狄盧氏的兩隻眼睛裏麵也隨之露出了一絲驚恐之色,不由抬頭向他們家老爺看來。
“有狄春一直在門外守著,沒事兒的,”狄知遜輕聲安慰:“芝芝那丫頭,為夫這個當爹的最為了解,雖然頑皮,任性,但是性子也算堅忍,有韌性,不是那種經不起挫折,輕易言敗的孩子,她現在也隻是一時接受不了,斷是不會輕生,置父母兄弟於不顧的。”
“嗯嗯,”狄盧氏連連點頭,聽著夫君這般說導,她心裏的擔憂,多少也減緩了一些,隻是眼中的淚水卻是仍不受控製,還是流個不停。
“老爺,早朝的時間到了,馬車也都已備好,現正在府門外等候,”正說話間,家中的管事進來通稟,不覺之間,天已蒙亮,他們家老爺,要早朝了。
“夫人先在家中稍待,”衝著管事擺了下手,將打發下去,狄知遜輕拍著夫人的小手,細語輕言:“為夫這便去宮中向皇上肯求,多請得一些太醫回來,為芝芝診病。”
雖然有些不合禮儀,且有著幾分的逾越之嫌,但是為了自己的寶貝女兒,狄知遜也是準備豁出去了。人到了他這個年紀,官到了他這個位置,對於親情這些東西,狄知遜反而看得更重了一些。
“老爺也莫要太過為難,若是實在沒有辦法,也隻能怪咱們芝芝命苦了...”狄盧氏自也是知道其中的關節,一方麵擔心自己的女兒有什麼不測,一方麵又是擔心他們家老爺會有個什麼閃失,難。
“夫人放心,這些為夫自有分寸,”再次輕拍了拍夫人已顯得有些枯黃的小手,狄知遜毅然起身,出了廳門。
“唉,小菊,陪我一起去看看小姐吧。”起身把老爺送出府門,見得外麵的天光已經開始放亮,狄盧氏輕聲向著身後的小丫環小菊說道了一句,然後便轉身去了後宅,狄芝芝所在的閨房之處。
“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閨房之中,狄芝芝也是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鏡中的自己,麵色紫烏,頭發脫落,這才幾個時辰的功夫,她就完全變成了別外一番模樣,醜,奇醜無比,看著鏡中的影像,狄芝芝自己都覺著害怕,和不敢相信。
“不是說隻會令膚色變黑麼,為什麼連頭發也會脫落?難道,是張姐姐有意在騙我?”
手中拿著一束剛剛脫落完全的秀發,狄芝芝的心中開始有些恐慌,頭發脫掉也就算了,但是,若是事情不如張姐姐所言,一個月後自己的容貌恢複不了,到時該當如何?
“不會的,張姐姐不會騙我,也許,是張姐姐也不太清楚那個‘黑菩’的藥效。”狄芝芝微搖了搖頭,盡量地想要說服自己,張姐姐沒有要欺騙自己的理由,張姐姐也全是為了自己好,一個月後,自己定是還會恢複原來的樣子,自己的頭發也會一點點地長出來的。
跟張楚楚相識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狄芝芝卻是已然把這位張姐姐當作是自己的親姐姐一般看待,信任,張姐姐那般柔順良善,平時對她也是甚為疼愛,她不相信張姐姐會害她。如果說這件事情是柳亦凡那個沒膽鬼做的,她可能還會相信一些。
“芝芝,是娘過來了,”正思量間,門外傳來了狄盧氏的聲音:“你把房門打開,讓娘進去,娘給你燉了些白粥,先吃上一些。”
“不要...”
聽到裏麵還有聲音,狄盧氏的心裏稍安,輕拍著房門兒,接聲向裏麵說道:“你爹剛剛已去了宮裏,肯請皇上賜恩,著幾位太醫來府裏為你瞧病,晚一會兒太醫到了,你的這個怪病,定是能夠早些痊愈,我兒莫要擔心...”
“怎麼那‘黑菩’還會讓人脫發嗎,夫君?”一直都密切關注著狄府消息的張楚楚,不解地開聲向柳一條詢問:“之前為何沒有聽得夫君提起過?”
“是有這樣一個小小的副作用來著,無關緊要,昨天為夫大概是忘記了吧,”說著,柳一條的嘴角開始緩緩勾起,跟自己的媳婦兒裝起了糊塗來。
“夫君~!”張楚楚嗔怪地看了自己的夫君一眼,嬌聲說道:“身體發膚,授之父母,這怎麼能說是無關緊要呢,還有,昨夜妾身也未向芝芝妹妹言明,現在芝芝妹妹心裏,不知會怎麼怪我呢?”
張楚楚心中不免有些擔心,雖然隻有一月,但是這相貌變醜也就算了,連頭發都脫掉了個光盡,也不知芝芝妹妹可能受得下來?想著,張楚楚不由又白了自己的夫君一眼,直到現在,他竟還有功夫在這裏幸災樂禍呢,哼!
“娘子放心,這種狀態又持之不久,僅一個月份而已,”柳一條不以為意,小押了一口茶水,輕聲向自家的媳婦兒說道:“吃得一個月份的苦頭,就能換回一輩子的良滿姻緣,這樁買賣,她不吃虧,以後感激娘子還都來不及,哪裏會再怪罪娘子?”
“不過,這小丫頭也忒心急了些,”柳一條有些不解地開聲言道:“這還八字都沒一撇兒的事情,她怎的當夜就把‘黑菩’給吞進了肚裏?這不是自找罪受麼?”
“還不是那小妮子覺著好玩,也不甚相信,便想著先試試,”提壺為夫君再添了些茶水,張楚楚輕聲說道:“誰曾想,它竟還有著脫發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