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醒來的時候,整個世界還是一片黑暗。
也許,這會成為他現在隻能緊緊閉著雙眼的理由,雖然此刻,閉上眼睛會令他更加看不清楚周遭的一切。
世界給他的感覺平靜舒緩,流動如微風拂過薰衣草般的絨柔質感令他此刻感到無比的愜意舒適。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十分輕盈,輕盈得甚至可以讓自己漂浮於眼前這一片看不見的黑暗之中。
感知的觸覺無比真實,真實得就像他清楚的記得自己叫什麼一樣。
於是他蜷縮著身體,不停得反複重複著那一件自己記憶裏為數不多的事,自己的名字——伯恩。
原大陸史前兩千七百六十八年,在如今光影之森坦桑費羅城一處鮮有人問津的花園之中,一個男嬰在一片盛開紫藍色玫瑰花瓣的花叢中呱呱墜地。
男嬰的旁邊,一個汗珠密布的女人喘著粗息有氣無力地躺在紫藍色的花叢之中。
幾隻翩翼飛舞的蝴蝶在這裏來來去去,柔婉的陽光溫熱似火,如同遠古眾神聖潔的光芒普照大地。
女人不清楚這個懷在了自己肚子裏的嬰兒是否是自己的孩子,更加記不清如果他是自己孩子的話,自己又是怎樣將他帶到了這個人間。
她隻知道,現在,是她讓他第一次親眼看見了這個世界不算刺目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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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之森,坦桑費羅城,傳說之中受過眾神眷顧的地方,如今,卻是一片荒蕪。
僅僅剩下這一大片鮮有人問津的花園,追尋著太陽與它賜予的日光,兀自沒日沒夜的循環開放而後又沒日沒夜的循環敗落。
整片光影之森的陽光如流淌縈繞在冬日裏光陰女神殿周圍細膩的雪絨般,傾數灑向這片唯一開滿紫藍色玫瑰的花園。
男嬰緩緩睜開眼睛,剛剛身體輕盈的漂浮感漸漸褪去,流動如微風的質感被一陣陣淡淡的玫瑰香氣取代,透過嬌嫩的皮膚,透過細膩的鼻孔,透過一切可以對這香氣造成阻礙的存在來到了男嬰感覺的深處。
男嬰清楚地記得自己的名字。
男嬰看到了與黑暗完全不同的世界。
他看見了一縷陽光分成千萬縷來到自己的眼前;
他看見女人把頭扭過看他時額頭上的一枚金色的月形光影;
他更看見,淹沒自己的花海被一陣不算猛烈的風輕輕拂過,而後幾朵淡藍色的花瓣在空中旋轉著落在了自己潔白如瓷的手臂之上。
“以光陰女神之名。。。我的孩子,你終於出生了!”
女人的聲音不急不緩,淡淡的興奮潛藏其中,如等待塵埃落定的巨石終於放在了一片鬆軟如屑的泥土之上。
這樣的聲音是男嬰除了之前的風聲,和更加之前的身體與紫藍色玫瑰碰觸之聲外的第一句來自這個世界的聲音。
於是他看向說出這句話的女人。
女人正在努力著從一片花叢中站起,柔順的發絲被細密的汗水侵入後緊緊地貼在雙側的臉頰,麵目綻放開來的表情卻擁有每一位身為母親的慈祥聖潔。
這樣的聖潔是出生在紫藍色花海的男孩平生第一次見到。
男孩在見到十二歲之時在他生命之中出現的那片枯葉之前的每一個日後,女人每天都會有這樣的“第一次”被男孩當作平生中的第一次在男孩的麵前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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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桑費羅城,被遠古眾神眷顧過的地方,如今,包括整片光影之森在內,都是一片死寂。
坦桑費羅城的中心一片荒蕪,道路被雜草的渣滓鋪陳了無人涉足的頹亂未明,阻擋住所有絡繹不絕途經此地的朝聖者。
坦桑費羅城外無限靠近光影之森的南部,一座周身布滿月銀色光芒的神殿經久的屹立在光影之森的外圍。
支撐神殿的四根淡淡泛著琉璃光暈的金色圓柱沉穩恢弘的將整座神殿托舉在百米之上的高處。
殿前藍墨色的天梯一階連著一階直直通向被距離模糊至看不清的乳白色的神殿大門。
乳白色的大門莊嚴肅穆,散發著淡淡的光暈,光暈之中,神聖氣息極盛。
傳說,光陰女神帶領下的眾神曾經眷顧過坦桑費羅城,這是一座受過神之光輝嘉許過的城市。
所以,縱然此刻的坦桑費羅頹唐不已,可在神之光輝籠罩下的紫藍色玫瑰花海,女人的聲音與男嬰的眼神都顯得無比的聖潔。
男嬰的眼睛澄澈如未經微塵染雜過的碧藍天空,雙眸如一片燦爛夜空中閃爍著精致寒芒的浩瀚星河。
他靜靜的看著此刻因他降生而興奮不已的女人,心情卻並未被麵前的女人帶進她的歡愉。
無所感覺是男嬰此刻的心情,也許這也可以被叫做某種不經意的平靜。
這樣的平靜,會在男嬰成長到十二歲的時候,被存在於光影之森中唯一的一片枯葉打破。
“我的孩子,哦,不,不,你是女神的孩子。。。對,你是女神的孩子!因為有了你,所以一定不會再有人懷疑光陰女神的存在。。。光陰女神,她一定存在!”
女人兀自興奮得說著,雙眼中紫藍色的玫瑰綻放出火一般的酒紅色。
於是這樣的火光瞬間點燃所有此刻在花園中綻放的玫瑰。
男嬰慵懶的躺在這一片紫藍色的花海之中,所以,這樣的火光也同樣蔓延著燒到了男嬰的身旁。
男嬰終於感覺到了一種躁熱,這樣的躁熱不是來自此刻灑滿自己柔軟身體上的陽光,不是來自一大片花海綻放出的生命能量,而僅僅是來自眼前這個渾身散發著某種熱度的女人。
十六年後的伯恩啟程神之庭院途徑紫淵秘境被冥界三頭獸用紫焰神火攻擊的時候,他還能恍惚亦或是清楚的想起,在那一片曾經的花海之中,一個被自己當作陌生人的女人散發著令自己心悸的燥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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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之森平靜如皚,這裏已經兩百年未曾來過朝聖者,曾經絡繹不絕的人流和貴族的華輪寶車以及其他種族信奉諸神的信徒們已經很久未曾再次經過這裏。
兩百年前,母神在一片雷雨之聲的晦澀黑夜中悄無聲息的死去。
悄無聲息的晦澀黑夜,狂躁的海麵上,巨濤卷集著碧藍大海上一望無際的烏雲,將遠古留下的光亮盡皆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