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人堆好的時候，沈紅紅發現雪人的臉上沒有紅暈，卻感覺到手好像和自己沒有關係了。她低頭看了看，突然笑了，原來臉上的紅暈跑到手上來了。兩隻手就像冬天的兩根胡蘿卜，發著紅紫色。雪人的眼睛也不能轉動，但大小正好和自己心目中的那雙眼睛一樣。沈紅紅退後幾步，坐在了雪地上，用兩個發紫的手掌捧著臉，目不轉睛地看著雪人。看著看著，沈紅紅就覺得雪人的臉上有了表情，眼睛也眨動了起來。活脫脫一個毛飛的模樣。沈紅紅的眼淚流了下來，她帶淚笑了。
毛飛雖然從自己的眼中消失了，但毛飛的樣子卻長在了沈紅紅的心中。看不見毛飛的日子，沈紅紅隻能在心裏回味毛飛的樣子。記憶中的毛飛留給自己的有甜蜜，但更多的是苦澀。苦澀在心裏流成了河，泛濫的苦水把心浸泡得苦不堪言。沈紅紅不敢回味了。
變成雪人的毛飛立在跟前，笑嘻嘻地看著她，不跑也不消失，沈紅紅長長地籲出一口氣，心有了依靠，心裏也就不苦了。她再也不用滿桃栗溝去找毛飛了。
生活終於恢複了正常。沈紅紅每天按時上下班，吃完飯以後，就來到上腳下，看著雪人發呆。一天的工作不管多苦多累，隻要在雪人跟前待一會兒，似乎所有的苦和累都消失了。
沈紅紅一直沒有去毛飛的辦公室，盡管她知道在那裏一定能找到毛飛。因為那裏除了毛飛，還有趙老歪。她不想讓趙老歪知道她對毛飛舊情複燃。這是她最後的底線。
雪後來一直沒下，沈紅紅的心情又變得沉重起來。終於有一天，她發現堆起來的雪人毛飛越來越“瘦”了，這給沈紅紅增添了一種莫名的緊迫感和得而複失的恐懼感。她又開始變得急躁起來，每天最少要往山腳去兩次，每次待在山腳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沈紅紅的心思都在雪人身上，天色暗得看不見雪人的時候，她才不得不回家。從山腳到廠區馬路上，有兩裏多長的路。美人河正好位於中間。踏著夜色，沈紅紅往家走的時候，周圍黑魆魆的，沒有一點兒聲音。沈紅紅已經習慣了，她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小路上走著，快到美人河的時候，突然看見有一個黑乎乎的影子站在河邊，正在向她張望。那個影子像人又不是人，其他部位都黑乎乎的看不清楚，隻有兩隻眼睛清晰可辨。眼睛是紅色的，在黑夜中發著光。那種紅光，沈紅紅還是第一次看見。紅光穿過夜空，直向她而來。
沈紅紅的腿軟了，她想喊，嗓子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怎麼也喊不出聲；她想跑，腿卻邁不動。紅光在一步步地逼近，但沈紅紅的思維卻很清晰，她知道她可能遇到傳說中的狼了。
狼先是半蹲著，後來就站了起來。站起來的狼變矮了，卻更嚇人了。沈紅紅不敢再看，她用盡了全身所有的力氣，終於喊出了聲：老夏。
沈紅紅從夢中醒過來的時候，屋子裏黑乎乎的。她兩隻手不停地在床上亂摸亂抓，床上除了自己，什麼也沒有。他突然想到老夏在床下，沈紅紅從床上翻了下去，撲進了老夏的懷裏。她的身體抖動著，兩條胳膊繩索一樣，緊緊地纏在了老夏的身上。
從夢中警醒的老夏拉亮了燈，看著不停地在懷中哆嗦的老婆，慢慢地嚐試著伸出手，輕輕地抱住了沈紅紅。燈亮了，沈紅紅不怕了。她慢慢地抬起了頭，看見了老夏詫異卻又幸福的臉，突然清醒了。這張活人的臉，和那個雪人的臉相差何止十萬八千裏，沈紅紅猛地推開了老夏，重新回到了床上。
屋子裏的燈一直亮著，回到床上的沈紅紅又開始在被子中抖成了一團。沈紅紅隻是不停地把被子往身上裹了又裹，直到再次進入夢鄉，沈紅紅再沒有往床下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