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之,七歲的時候,你在做什麼?”
“七歲?太久,記不清了……”
“是嗎?我卻記得很清楚……”
“你做過什麼?”他好奇的問
我看著他,“七歲那年,我問舅舅,如果……我死了,媽媽會不會開心?”
“你才七歲,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他驚訝的看著我
“媽媽每次看到我,總是一副很傷心的樣子,所以我一直在想,如果她看不到我,也許會快樂一點……”
他凝神望著我,片刻後“凝夕,你有著超越年齡的智慧,它讓你像星星一樣熠熠生光,可是,也讓你變得異常敏感,這對你來說,究竟是好,是壞?”
我笑了,“當時舅舅也是這麼說的,他小心翼翼的看了我兩個月……”
“怕你自殺?”
“是啊……”
“你不會的,你對生命沒有熱情,可是,也不會輕言生死……”
“哦?你看出了什麼?”我笑著看他
他很認真的看著我,“你一直在尋找,尋找讓自己活下去的理由,抑或,是勇氣……”
我一怔,“為什麼這樣說?”
“
因為我發現,你不愛自己,”他揉著我的肩
“我不愛自己?”我被他的話怔住了,真的是這樣嗎?
“是的,一個人不能隻為自己活著,可是,也不可能不為自己活著。凝夕,你在心智上無私的幾乎沒有自我……”
“沒有自我?”我像個孩子一樣,喃喃的重複著他的話
他忽然很悲哀的看著我
“怎麼會這樣?像你這麼出色的人,應該生來就是要人仰望的,可是你竟然不愛自己,知道嗎?當我發現的時候,簡直無法相信……”
我用力搖頭,否認,“不,你說的不對,不是這樣……”
他按住我的頭,犀利的眼眸緊盯著我。
“真的不是嗎?跟我上床的時候,你都在想什麼?你真的是因為想要,才讓我抱你的嗎?”
我感到他禁錮我的手越來越用力……
“你想你的哥哥,想赤宇的利益,想如何救你的同伴……你甚至會想到旋司夜,當然,你也會想我,想如何利用這個,已經快為你成魔的男人,對不對?”
他淩厲的目光像一把冰冷的手術刀,一層一層剖開了我的皮,削掉我的肉,拆除我的骨,研究著我的靈……
他在用眼神解剖我……
這種認知讓我感到害怕,感到恐懼……
我開始奮力的推拒他的身體,他卻執拗的壓製住我,冷冷的說
“可是,你惟獨不會想你自己。凝夕,為什麼會這樣?難道,你隻能用別人來證明自己的存在嗎?你都不懂得如何為自己而活嗎?”
“不!我不是,我不是……”我的情緒激動起來,聲音幾乎震碎玻璃,
我任性的用手捂住耳朵,他的話我不想聽,一句都不想聽……
是真的嗎?他說的是真的嗎?
我真的這麼脆弱嗎?
他什麼時候將我看的這麼徹底?
他強硬的壓住我的雙手,“又在逃避!逃避能讓你過得快樂嗎?第一次見到你,你的眼神就在對我說,你渴望毀滅……”
“別說了,我不想聽,我不想聽……“我拚命的搖著頭,心髒又悶又疼,呼吸開始急促,劇烈的喘息著……
他盯著我片刻,終於鬆開了手……
我用手抓住心口,側過身,整個身體都蜷縮在一起,慘白著臉,仍在不斷呢喃著
“別說了,別再說了……”
他歎了口氣,輕輕將我收納在身下,輕哄著“好了,好了。不說了,再也不說了。我錯了,別這麼激動……”
我不住的搖頭,痛楚的問
“為什麼?你們總是喜歡扒掉我的皮膚,研究我的骨骼,這會讓你們快樂嗎?會讓你們興奮嗎?”
他用額頭抵住我,“不會,隻會更痛苦,更絕望。因為,我們知道,這樣的你,誰都無法得到……不愛自己的人,我們無法希冀她能愛別人。你讓人看不到一絲一毫的希望……”
他歎了一口氣,性感的薄唇在我唇邊逡巡,
“無論我們怎麼占有你,怎麼禁錮你,為你付出什麼,都像投入了無底深淵,你永遠無法給我們任何回應。”
咬了一下我的唇瓣,他看著我的眼睛
“你說,旋司夜當眾強暴過你。他的行為,我不讚同。可是,他的心情,我卻能理解。你沒有自我的,讓人想對著全世界宣告,你,是屬於我的。然後,跟你一起毀滅……”
我看著他,平靜的問“你也想嗎?”
“你願意嗎?”
我沒有回答,抱住他的手臂,“傳之,還記得那天傍晚,在海邊別墅,你對我說過的話嗎?”
“記得,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我閉上眼睛,“再說一遍吧,我想聽……”
他把頭埋在我的胸前,殷殷低語,“我們要在紐約舉行盛大的婚禮,你會是全世界最美的新娘……”
他抱著我,在我耳邊,低低的重複著那天的話,一字一句,落進我的心裏……
我靜靜的聽著,他的聲音還是那麼悅耳,恍如詩人的吟詠,蠱惑人心
他說了很久,我聽了很久。他說的比那天多,我聽得也比那天多……
“……等我們老了,手也要握在一起,你陪著我,我伴著你,我們一起靜靜的死去……凝夕,你還在聽嗎?”他親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閉著眼,點點頭,輕聲說“在,一直在聽。”
我把頭埋進他的胸前,“傳之,相信嗎?我真的想過,就這樣,躲在你的懷裏,靜靜死去……”
“我知道……”
“凝夕,恨我嗎?”
我搖了搖頭……
“凝夕,一定要殺我嗎?”
我點點頭……
“你怎麼殺我?”
“還沒想好……”
“慢慢想,我等著你……”他低頭吻住我,有點苦。
黎明破曉,東方開始泛白,陽光撕裂暗黑色的雲,投射過來,刺疼了我們的眼睛……
我用床單裹住身體,走到窗邊,望著那輪初升的朝陽,它燦爛的光芒驅走黑暗,大地逐漸一片輝煌……
我抬起頭,整個人沐浴在晨光裏……
傳之走過來,赤裸著身體,修長的手臂環住我的肩膀,把我抱在懷裏,玻璃上映著我們的影子,很美……
“你看到了什麼?”他問
“光明……”
我鬆開手,床單落在腳邊,轉過臉對他說
“我們做吧,在這透明的屋子裏,在全世界麵前,我把身體給你。然後……你把命給我”
他把我壓在玻璃上,毫不溫柔的刺進我的身體,我感到身下一陣激痛,他開始抽動……
我的頭抵著玻璃,上麵映著他的臉,精致,冷漠,
此刻,他的眼神應該叫做荒蕪……
看著他的眼睛,我胡亂的抹著玻璃
他從身後更緊的貼著我,“別擦了,你抹不去我的絕望……”
“絕望?我們站在世界的最高處,芸芸眾生匍匐在我們腳下,你卻感到絕望?”
“難道你不會?頭頂的天,腳下的地,在這茫茫天地間,渺小的,是我們自己……”
我點頭,“的確……”
站在世界的至高處,卻像被包進美麗琥珀裏的小蟲,越痛苦,越掙紮。可越掙紮,越窒息
我們都明白,在這透明的房子裏,這場性愛,無法盡興……
我伏在玻璃上,望著下麵米粒一樣的人群,呐呐的問“傳之,這裏有多高?”
他在後麵咬我,模糊的說“五百米左右……”
“那從這兒掉下去,一定會粉身碎骨了……”
他笑“你想嗎?”
“恩……”我點點頭,很認真的說“你再用點力,壓碎玻璃,我們就可以赤身裸體的從這裏掉下去了”
他大聲笑了起來,“好,掉下去,讓我們摔成一灘爛泥,分不清我,也分不清你。你猜,旋司夜看到會怎麼樣?”
我回頭,衝他眨了眨眼睛,“他會發瘋的……”
“那就讓他瘋……”他將我壓在玻璃上,猛烈的衝撞著,一下一下,好象要擠出我體內所有的空氣
身體被他弄的很疼,我卻在笑,“傳之,不成功啊,這個玻璃太結實了……”
他也在笑,“凝夕,我們……私奔吧!”
傳之這個人,以前就覺得看不透他,現在,依然如此。
那天,他說要帶我私奔,結果,他真的做了。
這些日子,他帶著我走遍了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這是一次旅行,也是一場冒險,
我們穿過了越南的熱帶雨林,登上了阿爾卑斯山頂,潛入了北大西洋的深海,甚至跑到撒哈拉沙漠,騎著駱駝數星星。
每到一個地方我們都會做愛,無論條件,不計地點。
豪華的臥室裏,我們邊做邊看夜景,
凍死人的山洞裏,做到手腳都冰在一起,
可是黎明後,還能跑到茵夢湖邊,一起手摸著睡蓮,聆聽花開的聲音。
遼闊的沙漠裏,我們與天地融為一體,碰到風暴,躲在駱駝後麵,身體仍然緊緊交合著
他笑著說,如果我們就這麼死了,來世一定是對連體嬰。
我嗬嗬的笑了起來,吸進一嘴的沙子,身下仍然和他纏得火熱。
有時快樂,有時抑鬱,有時瘋狂,有時悲傷
我們不知疲倦的享受著,仿佛在這幾天裏,要耗盡生命所有的熱情。
可是,每一個地方呆的時間都不長。
我感覺,他似乎在等待什麼,又似乎在逃避什麼。
他在等待什麼?他在等旋司夜,
傳越的仇,他從來沒有忘記,也無法忘記。
可是,他又在逃避什麼?
答案隻有一個。
坐在飛機上,我輕輕的笑。他看看我,把我攬進懷裏。
“我們現在去哪?”我問
“不知道。”
“什麼?”
“我對售票小姐說,要兩張可以立刻起飛的機票,隨便哪裏都可以。”
我笑著罵他“瘋子。”
結果,我們來到了印度。
“來到這裏,你最想看什麼?”他問
“最想看一個女人的墳墓。”
他笑了,“那正好,帶你去一個地方……”
印度北部,曆史古城阿格拉。
這座城市離印度首都新德裏大約二百五十公裏。
城市的容貌,實在不敢恭維。汙穢滿地,塵土飛揚,民居破敗不堪。
窄窄的公路上,山羊、駱駝,牛群和汽車一起擁擠著。
可是,當我們穿過喧囂的阿格拉,看見那座用通體透白的大理石建造的宏大建築時,
仿佛陡然切換的電影鏡頭,將一個非人間的傳奇推到猝不及防的觀眾麵前。
看著眼前的景色,我驚訝了,“你竟然能把別墅建在泰姬陵的邊上!”
他抱著我輕聲笑著“不是我建的,是我的父親。因為,母親很喜歡這裏。漂亮嗎?”
“漂亮!這是一個偉大的奇跡。”我由衷的讚歎著
我們站在別墅的院子裏,眼前,就是舉世聞名的皇家陵園—泰姬陵。
遠遠的,她俏立在亞穆納河畔,頭頂藍天白雲,腳踏綠樹碧水。
她潔白晶瑩,玲瓏剔透,卻總是秀眉微蹙,若有所思。
仿佛在追憶那段比陵園更加傳奇的愛情。
“知道它的故事嗎?”我問
“知道,母親就是因為它背後的故事,才對這座墳墓如此的癡迷。”
我笑了,“你母親真是個浪漫的人。”
“是啊,外公說,她就是為愛情而生的,凝夕,想見他們嗎?”
“好”
別墅後麵,有一個小小的墓園,斜陽夕照,兩座墓碑,比肩依偎在一起,
那就是他父母安息的地方。
他拉著我的手,對著墓碑說,“爸爸,媽媽,這次,我帶了一個人回來看你們。她很漂亮是不是?”
庭院靜謐,隻聽見風吹著樹葉,婆娑作響,
我轉過臉看他,他竟笑得像個孩子。
“爸爸,媽媽,這個女人,很不聽話,總是惹我生氣。有時真不想管她了,可是,又舍不得。好象中了她的毒,不可救藥了。”
我輕輕一顫,他感覺到了,攥得我更緊
“可是,我想讓她幸福,真的很想讓她幸福。爸爸,媽媽,請你們祝福她,就像祝福我一樣。”
“傳之……”看著他那湛藍如洗眼睛,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摸摸我的臉,“知道泰姬陵什麼時候最美嗎?”
“月圓之夜。”
“今晚就是,到時我帶你去看。”他拉著我就走。
離開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那兩座墓碑。
“傳之,你父母是……”
“父親車禍去世,母親因為太思念他,最後鬱鬱而終了,很普通的故事,沒有懸念,沒有陰謀,更沒有傳奇。”
我搖頭“他們值得我敬佩,在他們身上,看到了神聖的……”
話還沒說完,就被他封住了嘴,他發狠,用牙齒撕咬著我的唇舌,
“嗚……“我吃疼,推拒著他,卻被壓得更緊
直到他滿足了,冷冷的看著我
“別說神聖,我們都不配再談神聖。對我們來說,神聖是拿來褻瀆的。"
說完,扔下我,一個人走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摸了摸被他咬得發疼的嘴唇,點點鮮紅,咬出血了,他很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