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楊柳岸、曉風、殘月。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美景、虛、設。
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我突然想起了柳永的這首詞,用在此情此景,實在太恰當了!
新月墜入了湖麵,摔碎了,幻化成的片片晶瑩,那是岸邊垂柳,傾斜著柔弱的軀,輕輕點擊著湖麵,生怕打破了這醉人的靜霾,竊竊地泛起的漣漪。
和和的山風輕過,微微撩起我絲絲的劉海,我聞到了夜的氣息。
要不是身旁的子雲輕輕攬著我的腰,我都快醉倒了。
這夜,實在是太美了,美得有些不真實。
我知道,柳永的詞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出現。畢竟,他必須三百年後才能出生。如今,大唐舉國上下,都把李白當成偶像,人人都在吟唱“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湖岸不遠的徑路邊上,一個小販正在熱氣騰騰地煎燒餅賣,不時抬起頭來,衝行人吆喝兩聲。
奇怪,這麼近,為什麼我聽不見他的吆喝聲呀?
我突然感到了一陣襲來的寒風,我激靈打了個冷戰,不自覺地裹了裹單薄的羅衫。
我感到子雲似乎在跟我說些什麼,我抬起頭,遇見他柔和關切的目光。他的嘴在微微顫動,可是……可是,我怎麼什麼也聽不見呢?!
這時,湖邊山道上一輛紅色的馬車吸引了我的目光。因為那馬車無聲地從山腰間,緩緩地駛來,慘白的月光照著它那紅色的頂棚,像是哪本恐怖雜誌封麵裏的畫麵。
順著馬車一直往下,在離我們不遠的徑路旁,我又看到了一張臉,一張俊秀的,充滿英氣的臉。那個男子,一襲白衣,書生打扮,亭亭地就站立在那裏,正衝我們這邊望。
我們目光相遇的時候,我地心竟然不自覺地兔兔亂跳了起來。在心頭一熱之間,我知道,我的臉上一定已經泛起了紅霞。
他似乎看透了我的心,他在衝我微笑!似乎要向我這邊走來。
我的心跳得更快了!我忽然有了一種想逃的感覺,可是,我要逃去哪裏?逃到他的身邊去嗎?
不知道為什麼,我對這個書生有種很熟悉、很親切的感覺,仿佛認識了多年。為什麼會這樣?我為什麼會在這裏?
難道我是在這裏等他?!
突然,我看見拉車的那匹凶悍的黑馬,人立了起來,它的前蹄落下的時候,變成了狂奔,它兩眼噴著火,拽著那紅車,忽左忽右地直衝下來!衝向那白衣書生!
我驚駭得想大喊,可卻喊不出聲!
黑馬一下就把書生撞翻,車輪從他身上軋過,像把鍘刀將他切成幾段。書生的頭像個被人踢了一腳的皮球,瘋狂地向這邊滾了過來,撲地正好撞到了我的腳上!頭翻了個個,露出了臉。我駭然看見他的眼睛,裏麵充滿了詭異,他還在衝著我笑!
我轉身緊緊地抓住子雲的胳膊,尋求他的保護。
我想拖著子雲趕緊逃開,可是我的腳卻一動也不能動,低頭看時,我的腳脖子正被兩隻殘斷帶著鮮血的手死死地拽住、並且開始猛烈地搖晃!
啊——
我拚盡全身的力氣,歇斯底裏地尖聲驚叫起來!
裂人心肺的尖叫聲,劃破了幽冥的靜夜!
一
我發了瘋似的揮舞著雙臂,像被釋放的彈簧般,從床上彈了起來。
“喂!喂!你醒醒!快醒醒呀!”這是古月軒的聲音。
我勉力睜開朦朧的雙眼,看到妹妹古月軒正站在床頭,雙手拽著我的兩隻腳脖子,一個勁在搖。
我鬆了一口氣,終於從夢中掙脫出來,渾身似乎已濕透。
“我被你嚇死了!一大早的,你怎麼還不去上班?來吵我幹嘛?”我嘟囔地抱怨。
“嗨!你這個人!”古月軒挑起眉毛,叉腰指著我,“昨晚是誰跟我說,今早9點鍾叫你起床的?免得子雲哥又罵你不守時?!看來我是好心沒好報了呀。”
我猛然想起了與子雲今天的約會。為了修改一篇奇幻武俠的稿子,昨夜搞得太晚,差點真的誤了時間。
“看你一頭大汗的,又做春秋大夢了吧?!好了,任務完成,我上班去也!拜拜!”古月軒一扭頭,一陣風一樣出了門。
約了子雲10點鍾,在“水雲間花店”見麵的。我匆匆地洗漱,淡淡化了點妝,急急地出了門。
今天是陰天,到處灰蒙蒙的,車輛行人來來往往,倒也不覺得有多喧鬧。我滿腦子渾渾噩噩的,悶著頭趕路,無暇四顧。
一如以往的約會,子雲早早地就到了。我遠遠地,透過花店的玻璃櫥窗,就可以看到子雲正站在一排生機勃勃、五彩多姿的花草後麵,望著我微笑。
這微笑怎麼這麼熟悉?我忽然想起昨夜的夢。
不,不可能!我搖了搖頭,嘲笑著自己的胡亂瞎想。
我衝子雲揮揮手,加快了腳步。
“挺準時呀,怪不得今天太陽都沒敢出來!”子雲笑著調侃我。
“你幹什麼嘛?一見麵就說得人家這樣,再說,約會遲到是女孩子的專利呀!你不總說人家像男孩子嗎?”
“你也不需要每次用遲到的方式來證明吧!”
“可是,今天我沒有遲到呀?你看,遲到你也說,不遲到你又說。好在我當你是我哥,你要是我男朋友,我早就一腳把你踹飛了!”
“哈哈哈……”子雲爽朗地笑了起來。
我為什麼不能把子雲當成自己的男朋友?
我腦海裏突然冒出這個以前從來想都不敢想的問題。
子雲是知名的武俠小說作家,數年前已經移居海外,在國內有自己的出版公司,雖然不算大,但也在業界做得有聲有色。子雲可以說早已事業有成,更重要的是,至今還是單身!鑽石王老五就是專門用來形容他這種人的啦。
我跟子雲已經認識很多年了。可是,感情這東西,是不能用時間來衡量的。日久生情,那也隻是指的友情或者親情。
愛情,跟時間無關!
“你寫的《玄牝之門》的書稿帶來了沒呀?”子雲的問話把我從天馬行空般的思緒中拽回。
“我昨晚按你的要求,又做了最後的修改。我已經發E-mail給你啦。”
子雲笑了笑:“我不是跟你說過要書麵稿嗎?你知道,出版界那些大佬們,都是老古董,是非要看書稿的。雖然他們辦公室那些電腦全是最先進、最Top的,但都是擺設,他們最多偶爾用來打打紙牌接龍遊戲。好了,不要緊啦。既然你發到我郵箱了,那我等下回去,幫你打印出來吧。”
我委屈地撅起了嘴:“你看,我又搞砸了吧。為了這篇《玄牝之門》,我昨晚一夜沒睡,一大早起來就往這邊趕,怕讓你久等……”
“好了、好了,我又沒怪你什麼。”子雲過來輕輕拍了拍我的後背,安慰起我來。
叫人幫忙出書,還讓他有點內疚,從而心甘情願替我辦事。我的目的達到,不禁心裏壞壞地竊笑。
“對了,你不是一直寫恐怖、懸疑小說的嗎?你們雜誌是叫《驚悚e族》嗎?怎麼突然想起寫玄幻武俠來了呀?”
我感到背後子雲手掌的溫柔,透過衣服滲入到我的肌膚。我又想起了昨夜的夢。
“沒有了啦,我隻是想換換口味,寫點其他東西,成天寫恐怖小說,我怕我遲早會瘋掉的啦。”
我不自覺透過花店的櫥窗,衝外麵望了望。我竟然有點期望夢境會在現實中重現,甚至開始用目光四處搜索起來。可是,外麵並沒有什麼白衣書生,也沒有紅馬車,更沒有殘月、柳岸。
總算讓我有所收獲,發現十字路口的馬路邊上,有個小販站在一輛小推車旁,可他賣的不是燒餅,而是魚丸。隔壁花店的玻璃櫥窗,我聽不見他那賣力的吆喝叫賣聲。
我的胡思亂想實在有些無藥可救了。
“你在聽我說話嗎?”
“啊?什麼?啊,我聽著呢。”我胡亂應著子雲的話,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我感到一陣寒風不知從哪裏突然吹來,我不禁打了個冷戰,趕緊裹了裹衣服。
原來,店主家的小孩,在玩遙控器的時候,把冷氣打開了。店主急急地跑出來,喝罵著奪過小孩手裏的遙控器。
就在這時,我看到街的另一頭,一輛麵包車頂上閃著耀眼的紅燈,呼嘯地衝這邊疾馳而來,我隱約聽見刺耳的警笛聲!
我腦海裏突然閃出一個畫麵:
馬車——紅頂棚——狂奔——白衣書生——身首異處!
我驚駭地睜大眼睛,望著窗外正在發生的一切!我在找尋白衣書生!
小販聽見警笛聲,也來不及去接那個買魚丸男子遞過來的錢,推著車就往花店拐角的那個小巷子方向逃。誰知,正好逆行迎著警車而去,他發現時,想轉向已經來不及了!
警車迎麵撞了上去,我幾乎能聽見那砰的撞擊聲。小販連人帶車被撞飛起來,一口鍋帶著湯,遠遠向這邊飛來,快及花店時,墜落在了人行道上,翻了幾個滾,搖搖晃晃地衝到櫥窗邊上猛地停了下來。
我驚駭得不自覺往後要退,可是我的腳似乎正被兩隻手拽住,使勁在搖晃!
啊——
我驚叫起來!
二
我幾乎快跌倒,本能地轉身,死死地去扯子雲。
“怎麼了、怎麼了?!”子雲一定是被我嚇到了,緊緊扶住我詢問道。
我喘息著低頭看時,店主家的小孩兩手拽著我的褲腿,抬頭驚駭地望著我,似乎被我的驚叫嚇呆了。
店主跑了過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這孩子太調皮,嚇著你了吧?”
小孩這時忽然哇地一聲,嚎啕大哭了起來。看來,被嚇著的不僅僅是我。
“我看你可能是休息不好,有些魂不守舍的樣子。”子雲輕撫著我的後背安慰我,“金老喜歡收集蘭花,要不我也不約你在這裏見麵了。好了,我付完帳,去辦公室把你的《玄牝之門》打印出來,就直接去拜會他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我沒事、隻是……隻是……”我辯解著,不自覺又往外看了一眼。
一個穿著一身白色西服的男子,迎麵走來,在外麵熙熙攘攘地圍觀人群中,顯得格外搶眼。他似乎對街上發生的事故絲毫不感興趣,隻顧走自己的路。
走到櫥窗邊的時候,他看到了目不轉睛正望著他的我,他側過頭衝我笑了笑,那笑容是那麼的熟悉!還有那張俊秀、充滿英氣的臉!
白衣書生?!!這……這怎麼可能?!
我低頭看了看窗外街邊地上,飛過來的那口鍋,鍋裏剩下的兩顆碩大的魚丸,仿佛兩隻眼睛,恐怖地望著我。
“子雲、子雲!你快看!我的夢!我的夢!”我瘋狂地指著窗外,再抬頭找尋白衣男子時,他已然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