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家宴(上)(2 / 2)

“真是沒有用的東西,連主子都伺候不好!”金氏朝身旁的秦媽媽使了個眼色,便有站在門旁婆子們走過來,架著滿麵驚慌的春曉往外走。又一臉關切的看向玉錦:“快些回去換衣服抹些藥膏,耽誤了恐怕要留疤了!”

這時崔顯也走了過來,低頭看了看玉錦的胳膊,沉聲說道:“快些回去換下衣服,塗些藥膏,不然時間長了怕要落疤的!”又命桑青快去前麵書房裏取京城裏帶來的“雪肌膏”給二小姐抹上。

玉錦心裏一暖,抬眼看了一眼父親,看到父親那久違的關切之情,不由心裏一熱。忙點頭答應了,又轉身向孫氏和龐氏告了罪,便帶著碧枝回自己院子裏去。出了房門一陣涼意撲麵而來,玉錦倒覺得原來被熱湯澆上的地方漸漸涼了下來,也沒有剛才那麼疼了。

小丫鬟采兒在前麵挑著燈籠,碧枝沉默的攙著玉錦的手,兩人一路無言。快到院門口的時候,碧枝忽然開口輕聲說道:“前幾日春曉的家裏來人,說是要贖她出去呢!”

春曉也算是府裏的大丫鬟了,服侍了浣芸好幾年,照理說是應該跟著浣芸出嫁去做陪房丫鬟的。可是浣芸對她身邊的人過於刻薄,恐怕沒有人願意一直跟在她身邊的吧!

玉錦不置可否,心裏卻是微微一震,無論春曉是無意還是受浣芸指使,她今天燙傷了自己,隻怕是在府裏呆不下去了;她側臉看了碧枝一眼,昏暗的光線下,碧枝嘴唇緊抿,本來清秀的臉龐似乎又消瘦了許多,這丫頭這兩日究竟是怎麼了?

回到房裏,碧枝幫著玉錦將衣服換下來,隻見左臂上紅了一大片,幸好沒有破皮。桑青去拿藥膏還沒有回來,此事房裏隻剩下了碧枝一人伺候著,玉錦正要讓她出去,卻見她猛然跪在了自己的麵前,不由得一愣。

“二小姐,求您救救我!”碧枝哽咽著一下子哭了起來,那雙一向靈活的杏子眼滿是惶恐和不安,這時的碧枝哪有的平時的機靈和嬌媚,她邊哭便向玉錦說出了心事。

碧枝老家就在吳江縣附近的一個小村裏,從小母親就病故了,父親又娶了個後母回來,可是因為家裏實在過不下去,便將十歲的她賣到了崔府做丫鬟,便和家裏沒了聯係。

前年她跟著二小姐從京城回到吳江後,不知怎麼的被父親知道了,從那以後,便時不時的要進府裏來,問她要錢補貼家用,說是要養活留在家裏的弟弟和妹妹。

“前天父親又進府來,和我說要贖我出去,打算將我送去給人家做姨娘,”碧枝跪在地上,又忍不住抽泣起來,“那位織染局的副使趙老爺,今年已經六十多了…….”

玉錦微微蹙眉,碧枝原來進府時簽的是活契,她家裏原是可以將她贖回去的。隻是這樣的父母也太狠心了些——因為家裏貧困,將女兒賣身為奴尚還說的過去;可是把親生女兒賣給六七十歲的老頭做小妾,這個可就太喪天良了!

可是這事她卻也沒什麼法子可想,既然碧枝的父親當初簽的活契,崔家這邊也不能活生生的扣著她不讓贖回,除非再花錢將活契改成死契把碧枝買進府裏,那才能徹底斷了她家裏人的想法,可這樣的大事她一個姑娘家又怎麼能做的了主呢?

“你父親是做什麼的?怎麼會窮的連日子都過不下去?”玉錦問道,示意碧枝從地上起來說話。

“我母親活著的時候,家裏原來也有一張織機,能紡織些棉布去賣。可是後母進門後,父親的織機也荒了下來,家裏又添了一個弟弟和妹妹,父親便隻能到官局裏做零活…..”

玉錦聽了默然不語,她也聽織坊那邊的管事說過,若是去織染局那裏做零工,一般工匠的工錢是每月食米四鬥,時下的米價是每鬥二百五十文,四鬥米大概是一百二十斤米,折成銀子也有二兩五錢了。

這工錢雖然不算多,但是養活一家四口人還是足夠的,真不知道碧枝的父親是怎麼樣的一個人,為了討好巴結自己的管事老爺,竟然要將自己的親生女兒賣給人家做小妾!

“你這事我也沒辦法幫你,隻能帶你去夫人麵前回稟,求夫人給你一條出路了!“玉錦微微歎了口氣,想著碧枝自己就是夫人安插在自己身邊的眼線,她有了難處不去求正經主子大夫人,反而來向自己這個沒權沒勢的二小姐哭訴,想來是急糊塗了吧!

“奴婢昨天晚上和大夫人說了此事,大夫人卻是勸我依了父親!“碧枝說著又哽咽起來,“大夫人說那位趙副使好歹也是九品的官老爺,我若是嫁到他家,後半輩子衣食無虞,若是以後再有了子嗣,萬一等那邊的夫人去了,說不定被扶了正做個夫人也有可能……”碧枝紅漲了臉說不下去了。

玉錦隻覺得周身一陣發冷,大夫人這話說的好聽,表麵上是為了碧枝著想,實則是怕得罪了織染局的那位趙老爺罷了。

若是真沒有辦法幫著這丫鬟也就罷了,可是這麼笑眯眯的勸著碧枝往火坑裏跳,倒確是大夫人一貫的作風!玉錦不由摸了摸剛才燙傷的地方,抬眼看向碧枝:“那你自己又是什麼打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