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陡峭,雨絲如綿,江南的初春還是有著說不出的陰冷,即便已經是“遍地耕牛走”的“九九”時節了。
丫鬟碧枝歎了口氣,不由轉身又看了看多寶格上的沙漏,已經是戊初時分,外麵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可是二小姐玉錦還沒有回來。
她剛才坐著繡花時間太長,覺得腳底冰涼,不由使勁跺了跺腳,從北京搬到這吳江縣已經兩年了,她還是不習慣江南這裏潮冷的冬天。
北京城裏天雖然冷,可是屋裏都生了火熱的大炭盆,圍著火盆子取暖的時候,將花生紅薯什麼的埋進去,不一會便是滿屋子的香氣,用火鉤子夾出來趁熱吃下去,隻覺得渾身上下都熱乎乎的……
可是有什麼辦法,北京城再好,自己一個做丫鬟的,還不是要隨著主子從繁華的京都搬到這偏遠的江南小鎮上來,冬天冷些也就罷了,到了夏天的那個熱勁,自己那痱子起的,從頭到腳都是。
二小姐玉錦倒是崔府幾位主子裏脾氣最好的,不像大小姐浣芸,雖然臉上總是帶著嫻靜的笑容,儼然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可是發起狠來,身邊的丫鬟可是要多倒黴就有多倒黴,聽說上月丫鬟因為侍候洗臉時,不小心刮了一下她的臉,就被大小姐下令將右手活活打斷了….
想到此處,碧枝不由得環抱雙肩打了個冷戰。大小姐這麼囂張跋扈,不外因為她是崔府的嫡長女,是夫人金氏親生的女兒。不像二小姐,母親早死,雖然老爺待她和嫡親的一樣,但畢竟人心隔肚皮,親生的和不是親生的到底不同。
可是以前聽唐媽媽說過,其實二小姐才是嫡女才對,金氏是二小姐的母親趙氏死後才扶的正,那時自己想問個究竟,她又支吾著不敢說,用別的話頭打岔過去了。
碧枝拔下頭上的簪子,將桌上的燈芯挑的亮了一下,她從懷裏掏出個小小的荷包,燭光下並蒂蓮的圖案顯得分外醒目。
大少爺崔誌昨天在角門見到她,硬塞了這個荷包過來,裏麵還裝了個小的白玉如意墜子,倒是難為他一直惦念著自己。大少爺雖然是過繼的義子,可是崔府這偌大的家業,卻隻有三位小姐,最後家產還不是要他這個義子來繼承?
碧枝顫抖著纖細的手指,正要將那個墜子掏出來仔細端詳一番,卻聽到房外傳來的急促的腳步聲。她臉色微變,忙將荷包塞到袖裏,定了定心神去開門。
“碧枝,快來幫把手!“房外傳來丫鬟桑青的喊聲,碧枝聽了忙開門走了出去,卻見二小姐扶著桑青踉踉蹌蹌的走進院子,不由驚詫的瞪大眼睛,當看到二小姐身上衣服也被撕開了一個口子,頭發散亂,碧枝嚇得忙捂住嘴巴,將一聲尖叫堵了回去。
桑青瞪了她一眼,“還傻站在做什麼?小姐剛才摔了一腳,把腳脖子崴了!”她年紀比碧枝大半歲,碧枝是崔家的家生子,而她和唐媽媽都是二小姐娘家帶過來,在小姐麵前自然顯得更親密些。
碧枝放下心來,她畢竟已經十七歲了,該懂的事情自然懂得。剛才看到二小姐渾身是泥衣著不整,還以為是遇到歹人了呢!可是桑青總是用這種口氣給自己說話,這讓她覺得不舒服。
她忍氣上前,在另一邊扶住二小姐,輕聲問道:“身上可是有摔破的的地方?要不要請大夫來看看?廚子裏倒是還有些跌打藥,要不要抹上一些?”
“倒是沒有傷著,隻是這衣服扯壞了倒是可惜!”玉錦低頭看了看身上穿的淺藍地繡著白色蘭花的長衣,身側已經扯開了一尺多長的口子,“這還是舅媽去年送來的,剛穿了一天就給糟蹋了,我還沒來及將衣服上的花樣描下來呢!”
碧枝垂下眼睛,嘴角微微扯了扯。二小姐人雖謙和,可是到底有些書呆子氣。崔府現開著織坊,鎮上最大的綢緞鋪也是自家的,什麼樣花樣的錦緞織不出來,偏偏這位二小姐就是看到略微新奇些的花樣,就要描畫下來,這幾年來已經畫了五大本子了。
“不急的,等會奴婢將這衣服送到巧娘那邊去織補,憑她的手藝,定會將這件衣服補好的!”桑青忙安慰二小姐,她服侍了玉錦十來年,情感不是一般的深厚,名為主仆,實則和姐妹差不多。
三人來到房裏坐下,玉錦坐在椅子上換下淋濕的衣服,又抬腳讓碧枝將木頭厚底的雨鞋脫下來,隻見白皙的腳踝處,已經腫起了一個大紅包,用手輕輕一觸,玉錦便疼得直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