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足勇氣,永琰頭一回向乾隆帝拋出了心中長久的疑問。
是什麼樣的女子呢?即使遠嫁蒙古,還能夠讓人記住,何等厲害?
乾隆帝也說不上來,沉吟許久,才淡淡道:“是個讓人生氣的女人。”
“皇阿瑪,科爾沁博爾濟吉特氏貝勒上了折子請求百年之後葬在長公主墳旁,您看……”
說實話,永琰當初替乾隆帝處理折子瞧見這個時,當即懵了,太不像話的請求,然而想起淑慎長公主不同一般的身份,永琰不敢怠慢,還是請示了乾隆帝。
淑慎長公主生前有多少故事,他很想知道。
乾隆帝長歎一聲,隻說:“都依了他吧。”
永琰愕然,來不及反應,已讓乾隆帝擺擺手遣了出去。
偌大的上書房,遣散了所有人後,隻是孤家寡人的乾隆帝,望著窗外沒有鳥兒來棲息的枝頭,甚感世態炎涼。
皇姐,你到死都不肯再回來見朕,紫禁城真的讓你這麼痛恨嗎?
乾隆帝沒發覺,自己眼角慢慢滑落了冰涼的淚水,思緒拉回到康熙五十幾年時候,初見璟珂,那個星光璀璨的夜晚。
一曲霓裳羽衣舞,一張寫滿了故事與年齡不相符合的俏麗臉蛋。
那時候,額娘說,不要接近她,她的身份會帶來厄運。
那時候,阿瑪說,以後可得好好尊敬她,因為她是他姐姐。
那時候,三哥好像越來越喜歡她——他們都以為三嫂子無理取鬧才失了寵,可他曉得三哥內心的痛苦勸因為她。
……
曆曆在目的一切,乾隆帝不曾忘記。
“弘曆,你可也是討厭我?”
“弘曆,我們生來便是皇家子女,不曾體會尋常百姓家的歡樂,如若可以重來,我絕不希望生在帝王家。”
“弘曆,你後宮眾多女人,到底何人是你最愛?其實我隻要白首不相離的一心人。”
……
檀香已滅,隻留灰燼,弘曆喃喃自語:“又是一年秋風……”
“萬歲爺,固倫和敬公主求見。”
外頭滿頭白發的總管太監李玉進來通報,弘曆微微頷首,隨即便看見也不再年輕的女兒走了進來。
“皇阿瑪吉祥。”
行禮完畢,和敬公主尋了處凳子,在乾隆帝身旁坐下,瞧了瞧他氣色,滿意地點點頭。
“你的身子,可好些了?”時刻牽掛著女兒身子健康的乾隆帝,心中隱隱有些擔憂,若是再讓他白發人送黑發人,他便不知是否挨得過不知是第幾次的打擊。
和敬公主輕輕點了頭,笑道:“好著呢。皇阿瑪別掛心,兒臣一切都好。”
“這麼多年,你一個人可也辛苦了。”
孀寡多年的和敬公主深居簡出,偶爾出來轉悠,也是牽掛皇阿瑪的身子,額駙已過世多年,這些年身子也不再精神,她總想著,自己也許再熬個幾年就該夫妻團聚了。
乾隆帝的關心,勾起和敬公主隱隱的傷痛,麵上逞強笑道:“兒臣不苦。比起姑母,兒臣這點算得了什麼?”
乾隆帝略顯心酸,苦澀一笑:“是啊,誰比得上她苦呢?”
“惇妃杖斃宮女那事兒,其實真不是她所做。”和敬公主不知是第幾次勸說了乾隆帝。
然而乾隆帝卻十分疲倦,不願聽下去,別過頭去閉上了眼,片刻,才道:“你若還是說這些,皇阿瑪可要趕你走了。”
和敬公主無奈,隻能笑道:“好,好,不說不說。”
禦書房裏不時傳出久違的笑聲,卻不似往年那般爽朗。李玉佇立門外,熱淚盈眶。
卻說出了禦書房,永琰抬頭望著晴空,帶著滿腹疑惑,慢慢走到了禦花園。還要繼續找榮親王嗎?
銀鈴般嬉笑的聲音將其吸引,鯉魚池畔,扔著魚食戲弄水中魚兒,一旁是個妙齡女子,丹唇微啟,柳葉長眉,星眸如水。
“臣女侯佳碧霄,拜見十五阿哥!”
望得出神的永琰,才察覺麵前少女的靦腆一笑,四目相視,不曾多言。
“爺,原來你在這兒,害妾身找得好辛苦。”
永琰身後,方才去過婉嬪宮中的十五福晉喜塔臘氏,牽著嫡長子綿寧,甜甜地叫著永琰。
三歲年紀的綿寧,天真無邪地看著永琰,奶聲奶氣地叫著“阿瑪”。
侯佳碧霄如水秋瞳,與喜塔臘氏碰上眼神,喜塔臘氏臉上的微笑愈發深沉。
或者,又一個故事即將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