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08正文(1 / 3)

清晨,光線從窗簾的間隙投射在電腦桌上。陰暗靜靜盤旋在頭頂。

紅色導線纏繞在天花板的橫木上,垂下一盞布落灰塵的白熾燈泡。

它沒有起照明,驅散幽暗的原因是因為昨夜回來,剛一開燈,就突然暗掉了。

這老家夥,早不暗晚不暗,偏偏選擇這個時候暗。

然而伸手不見五指的恐懼感卻讓女人急切地摸索可靠的安全感,林文慧最終還是捕捉黑暗裏的聲音,瑟瑟發抖地投入了陳平的懷抱。

“沒事沒事,可能燈絲斷了。”他緊緊抱著她,撫摸她垂直順溜溜的頭發安慰著,嗬護著。

陳平輕易就摸到了床的位置,然後兩人就進入了溫柔鄉。他發誓虹口的宿舍是再安全不過的避難所了。

此時,時鍾已過6點。陳平懶洋洋轉了個身,將還在熟睡中的文慧緊緊擁住,她肉肉的身體好像泰迪熊一樣柔軟。

“難道你不會良心不安嗎?”

心裏突然冒出的這句話橫在了心頭,然後一些很不是時候的畫麵瘋狂從腦海裏蹦出來。

沈婷誇張的鬼臉,和平日裏發萌呆滯的模樣依稀可見,冰涼涼的親吻在撞擊心髒。

“同床異夢你好意思嗎——”

陳平卻厚著臉皮在心裏找到了理由:“是婷婷親自和我分手的,我無愧於良心。”

“你到底愛過我嗎?”他便反問道,這是無數次的疑問。然而期待卻和呆滯同樣被鏡子中的影像刻出來,然後相互融合,聯成一體。

“可是……”沈婷,猶疑不決了一臉——難道當時就開始變質了?那起初的那份情到底是建立在什麼東西上,以至於如此脆弱不堪呢?

甜言蜜語和海誓山盟突然被現實的洪流衝垮,消失殆盡:估計這就是具體原因了。一種是不確定的未來,一種是能摸著的現在。

現在什麼是磐石,什麼是沙礫,難道還分不清楚?和沈婷的那場戀愛,就像2013年4月24日孟加拉國熱那大廈倒塌一樣,成為斷壁殘垣。

不要再想了,過去吧。他很淡定,也根本沒必要理會天津衛視的《愛情保衛戰》那些笑死人的情侶。

直到被窩裏滾熱的出了汗,陳平才翻開被窩起來涼快,再也不想泡在春夢裏了。頭發淩亂的也不至於成了一個雞頭,真是又開心又生氣。

文慧比自己還懶地轉了個身,哼哼著表示不樂意,緊閉眼睛不願睜開,生怕這個美夢會被陽光照射破碎。

她嘴裏還喃喃著:“平……平……”

這讓陳平油然而生憐香惜玉的感覺,那種像癮君子戒不掉的毒癮一樣的感覺又灌滿身體。他又趴入林文慧的身上。

半個多小時的激情讓他開始喜歡上了林文慧身上的味道,開始發覺自己的嗅覺比狗還靈。他知道怎麼做可以讓對方更享受、更舒坦。畢竟經驗是靠積累的。

“其實,我真名不叫文慧。”她突然睜著兩個眼珠子說出來,很認真。

陳平心裏一堵,很不聽話亂摸的手突然開始乖乖地垂了下來,安分守己地失去了動力,傻乎乎看她,貌似沒聽懂的樣子,愣在那兒了。

“我原來叫林星,以前是出來在‘水仙宮’做公關小姐的,說白一點就是陪酒女,後來惟荘成和他的一些商場好友來消遣,玩了一個遊戲,就是把我拿來當作拍賣品,最終他以20萬的價格成功標到了我,我就成了他的女人。”林星已經鼓起了巨大的勇氣,但聽起來更像是對自己的自言自語,無數次在空洞的內心對裏麵的自己,訴說,訴說,然後眼眶變得紅潤,而且每次都是早上一睜眼時所必要回想的,那種一睜眼就被莫名的恐懼感占據的思想。她直視簡陋的天花板,很是感激對方安靜的聆聽,“每一天,一睜眼,我都會害怕,抗拒這樣的生活,活在惟荘成的陰影中,就算屋外陽光再明,也衝不透這片幽暗。”

她經常感到寒冷。一個人獨自窩靠在浴室,讓涼水澆透,她已經感受不到這個空間有任何溫度的存在,隻有冷冰冰的瓷磚。

陳平靠近了她,從鼻子裏呼出來氣撥動了她的幾根頭發,然後輕輕地在她嬌嫩的額頭吻了一下,輕聲細語,柔柔綿綿:“沒事了,Baby,一切都會過去。”

這種很實在的安靜從陳平的溫柔中傳遞到了林星的心窩,讓她無法抗拒這份流進心底火熱的感情。

陳平總是那麼主動,這讓她非常興奮和快慰。他們的唇又黏貼在了一起,肌膚又一次零距離的觸摸了。

歡愉過後,清波蕩漾的思緒總算回歸平緩。林星依偎在陳平懷裏,一點都不擔心她會遭遇什麼樣的境況。“今天是星期四,也是交易的日期。”

“那又怎樣?”陳平發覺自己的語氣極為平靜,一點緊迫感都沒有。

或許就是因為你,你的依靠使我變的實在。

“你還怕他們把我吃了不成?”

林星搖搖頭,氣息短促,很不安地說:“我心裏很怕,很怕發生事情。”她很痛苦,肩膀上背著千斤巨石,快被壓垮了,“惟荘成是個自私自利的人,如果被他知道我們的關係,一定死定了。”

“不一定。”陳平十分自信,一臉鎮定,又趁機吻了她的額頭,好像很不過癮。“我答應你,我會負責的,你做好你的事情就行了,惟荘成那一方麵,我希望你幫我,時刻告訴我他的動向,畢竟你和他走得最近。”

林星用雪亮的雙眼仔細打量這個男人,吃力的無法識透那張成熟冷酷的臉後麵究竟隱藏著怎樣的想法,你憑什麼就那麼自信能瞞過惟荘成的雙眼呢?心裏對一個是神秘莫測、心思縝密的惟荘成和一個是探不到底、自信滿滿的陳平兩人的相互比較下,她開始對陳平沒有信心,心裏彷佛懸空一般。

晚上,當從夜色中往開著燈的房子裏瞧時,能看見房裏清晰的一切;當從開燈的房內朝屋外瞧時,卻一片漆黑。

打量這個風光日麗的上海時,陳平也是用這種眼光來看待它的。秒分的悄然離去不禁也和光與影的對照輔成。

北京時間16:45。陳平在和華麗狂潮的另外一位夥計“超哥“通完電話就乘坐出租車直奔魯迅公園。平日裏的超哥是在華麗狂潮裏當門衛,保護公眾安全和維護酒吧權益的,他是個酒鬼,軀體已經被酒精吸食掉一半的體重,甚至可能從兩個月以前他就是那副瘦的跟皮包骨頭一樣的弱不經風的模樣,三十多歲的年紀皮膚卻黝黑蠟黃,估計和他不離嘴的香煙有很大聯係。他說起話來一副凶神惡煞,直翻白眼,是個不容易接近的家夥,因為任何靚女宅男一瞧見他那副模樣,都退避三舍了,都跟欠他錢,逼你快還不然就殺死你全家,跟每個人都過不去似的。

魯迅公園的門口一直都有人蹲坐,售賣一些黃瓜、絲瓜,想必是個地道的農夫,他的眉頭被頭頂偏西卻依然強烈的日光鎖得緊緊的,就算褲兜裏已經有138元人民幣的交易額也沒能使他的額頭鬆弛下來。

陳平大步流星走進公園鐵門,依照電話約定在一片茂密的紫薇下和他們碰麵。他們永遠不會知道他的三星S4裏在過去半小時還給誰打了電話。

他遠遠先瞧見了“帥哥”,兩個月以來他都還不知道對方的大名,隻知道酒吧裏的馬仔都叫他“帥哥”,其實他長得也有模有樣,皮膚白不說還有強健的體魄,和超哥形成鮮明對比,他比超哥甚至比他自己都年輕許多,是個二十來出頭的小夥子,也許是這個原因才叫他“帥哥”吧。

陳平朝他揮了揮手,大喊道:“帥哥,喂,久等了!”

結果,許多行人的目光都朝這邊移過來,投來異樣的目光,甚至一個女人露出譏笑、看不起的眼神。

陳平的第一個感覺是,他們不會以為我是同性戀吧?咿喔——胃很不高興地抽搐了一下。

帥哥笑起來很甜,他似乎不是本地人,陳平隻是猜測,他可能是成都人。他笑眯眯地仰起頭,打招呼:“嘿,麒麟哥。”

午後的陽光已經被白雲遮蔽,上海全地的亮度頓時被調暗了。超哥雙手叉腰,比陳平和帥哥都矮的個頭,卻一副黑社會老大的派頭,凶惡地說:“快走了,別婆婆媽媽像個娘們兒!”

陳平和帥哥相覷了一下,嘟嘟嘴,就跟在了他的後麵。

之後陳平和他們倆坐上了他的車,沿途一直開到目的地。

吳淞江和黃浦江交彙處,吹來陣陣江風,水麵上的波紋一條條被催逼到岸邊,周而複始,然後消失不見。

一副副高大的岸邊集裝箱起重機被支在頭頂,像葉片稀疏的大鐵樹,堅韌不拔,風雨不倒。

曆經滄桑的風十分溫柔,在人們的耳際呢喃。超哥眺望遠江,陸家嘴的建築群在一片白紗中遮掩羞澀的臉龐。風把他的雙眼吹成一條線。

“你們知道老板為何選擇這裏嗎?”

陳平和帥哥都把一臉疑惑和請求指教的眼神投向他的背麵,他腦袋上有很清楚的兩個旋窩,脖頸處布滿了紅斑,相信是油脂分泌過多引起的,還夾著一些被蟲子叮咬的曆史遺跡。

“這裏是虹口港,溧陽路和沙涇路的交彙處,這裏從前就是上海浦。”超哥的聲音在顫抖的風裏變得咬字不清,他敞開的襯衫被風往後拽著,拍打他的手臂。他無動於衷,顯得格外肅靜。

集裝箱一個一個挺立在碼頭邊,在他們的身邊築起一道一道高大堅韌的屏障,這裏無人問津,是這個幽靜時間點最適合交易的地點。江麵的波浪注入了一層幽暗,什麼東西在水底下泛起了水花。超哥的注意力卻被口袋裏的來電鈴聲拉回來,就算看到江麵上十分平常卻很詭異的泡沫,他也不會多想,那不會是美人魚得不到王子之愛最終化成海上的泡沫吧,這種稀奇古怪的,隻有嬌滴滴的女生才會想到的想法。

他和電話一頭溝通前後不到兩分鍾,就領大夥走過水泥地。藍色、紅色的集裝箱在我們身邊壘起了高牆,形成了寬敞的走道。他們被領到快走到盡頭的地方停下,隻知道超哥一直注視前方。前方是個丁字路口,往左往右都可能已經沒有路,也可能是四通八達的轉彎點。這裏就像一座迷宮。陳平注意到周圍的集裝箱足足有兩層樓高,一邊被黑色油漆噴上“閘北尚佳控股有限公司”,另一邊除了一排紅色噴漆數字“73-4-3615”之外,下方是寫著“丹美集團(Danay)”的字樣——他相信對方是從正前麵走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