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鑲黃旗郎中索爾和之女納喇氏芷蘅,年十五,覲見。“
體元殿外暑意正甚,嗡嗡纏繞耳邊的蟬鳴聲催的人昏昏欲睡,宮女、太監們無不強打著精神,生怕在這三年一度的選秀的大日子裏出個差錯,連累了自己的性命。
“臣女納喇氏芷蘅參見太皇太後、皇上,願太皇太後、皇上萬福金安。”
芷蘅身著淡紫色蘇繡海棠花紋錦緞旗裝,正低垂著頭跪倒在一排秀女中間。
這聲音倒很是清麗,端坐在正殿上的太皇太後似是毫無倦意,饒有興趣地看著她說道:“模樣生的倒是端正,平日裏都讀些什麼書啊?”
“回太皇太後,臣女沒有讀過什麼書,隻不過認得幾個字,平日不鬧笑話罷了,”芷蘅仍然低垂著眼簾,語調清晰地回答著問題。
太皇太後聽了,滿意地點了點頭:“也是,女子無才便是德,嫁了人好生服侍夫君便是,那些書就不必多讀了。”
說罷,太皇太後轉頭看著端坐在龍椅上的玄燁:“皇帝可中意她?”
從芷蘅跪地起便沒有正眼瞧過她的少年天子,此時微揚星眸在她身上掃了一眼,便轉頭對太皇太後恭謹地答道:“回皇祖母,孫兒不喜歡她,撂牌子罷。”
芷蘅聽了,微鬆了一口氣,原本緊握住的手掌慢慢地舒展開來,眉宇間也隱約帶了一絲笑意。
端坐在上方的太皇太後盯著她看了半晌,又轉頭看著玄燁:“哀家倒是很喜歡她,皇帝怎麼不喜歡呢?”
芷蘅心裏一緊。
“太皇太後有所不知,”玄燁微微笑了笑抬手指了一下芷蘅,“她是納蘭的表妹,昨天納蘭已經跟朕求了她,朕怎好奪人所愛呢。”
“放肆!”不想,太皇太後聽了竟然大怒,轉眼看著芷蘅,語調雖不高卻句句露著威嚴:“滿清女子尚未選秀就與他人私定終身,你可知這是什麼罪嗎?依哀家看,這納蘭容若也太大膽了些,他眼裏還有沒有規矩了!這罪,按律當流放。”
芷蘅一驚,忙叩首下去:“太皇太後請息怒,臣女自知愚鈍,怕入宮招惹事端,才求了表哥去求皇上的,決無私定終身一說。求太皇太後切莫怪責表哥。”
頭上的蝶戀花白玉步搖伴隨著她叩首的動作落在了地板上,清脆的聲響更加劇了她心裏的不安。
“哦,這麼說,是你自己不願入宮了,”太皇太後語調微挑,一字一字卻讓芷蘅心驚肉跳。
芷蘅伏在微涼的地板上,盛暑的天她竟出了一身冷汗。
就在她不知如何作答的時候,玄燁卻突然輕笑了一下:“哎呀,瞧朕這腦子,明明是昨天的事情竟然記糊塗了。”
芷蘅微微抬了頭,看到玄燁正帶著一臉笑意看著太皇太後:“昨天,納蘭是跟朕說過,這個表妹從小跟他一起長大,就跟親妹妹是一樣的,怕她入宮後會受委屈,就求朕放她出宮安穩度日。”
“哦,是嗎?”太皇太後看來似乎不信,“那他跟皇帝要的人呢?”
玄燁微微垂了下眼:“是在朕身邊伺候的月言。”
玄燁此話一出,芷蘅心裏冷了一片。
原本侍立在他身邊的一位身姿窈窕的粉裝宮女跪倒在地:“奴婢有錯,奴婢身為宮人,確不該…不該與納蘭公子……請太皇太後恕罪。”
太皇太後見了,倒是微微笑了笑:“月言倒是個細心的人兒,就這樣給了納蘭,哀家還真是不太舍得。不過既然他們兩情相悅,便將她賜給納蘭吧。”
“謝太皇太後恩典,”月言謝恩後起身回到玄燁身邊站好,看著依舊跪在原地的芷蘅,眼中籠上了深深的惋惜。
“那你呢?”太皇太後的目光再次回到芷蘅身上,“你還是不願入宮嗎?”
芷蘅伏在地上,寬大的衣袖下,她微微顫抖著握緊了拳頭,長長的指甲深深地刺進了她的手掌:“臣女聽從太皇太後的安排。”
“好,既然如此,留牌子,”太皇太後語氣淡淡地下了最終的判決。
“謝太皇太後恩典。”
嫣紅的血從她手掌一滴一滴地滴落下來,她竟絲毫沒有感覺到疼痛,隻覺得心裏空空的,像是丟掉了什麼最最緊要的東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