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坐。”

瑪麗-洛蘭在一張厚墊的皮圈椅裏坐了下來。

在克爾恩教授拆開了信封看信的當兒,她很快地把這間房間掃視了一下。

多麼陰暗的房間啊!然而,在這裏工作倒是不錯,因為沒有什麼東西會使你分心。罩著一點不透亮的燈罩的電燈,隻照亮了那堆滿書籍、文稿和校樣的書桌,眼睛勉勉強強能分辨出黑橡木的家具、深色的糊牆紙、深色的窗帷。在這昏暗的光線中,隻有笨重的書櫥裏的書麵上的燙金字閃爍著。牆上有一台老式的掛鍾,長鍾擺有節奏地、平穩地擺動著。

洛蘭把目光移到克爾恩身上,禁不住笑了笑:這位教授本人和這間房間的是完完全全相適應的。克爾恩像是橡木雕出來的,魁偉的身體仿佛是家具的一部分,玳瑁框子的大眼鏡有如兩個表麵。他的灰色的眼珠在信紙上一行一行地移動著,就像鍾擺那樣擺動。直角形的鼻子、平直的眼孔、嘴以及那四四方方的、向前突出的下巴,使這張臉像是立體派雕刻家雕塑出來的別具的裝飾用的假麵具。

“這種假麵具是用來裝飾壁爐的。”洛蘭心裏想。

“我的同事薩巴提耶已經跟我提起過您。不錯,我確是需要一個助手。您是醫學院的畢業生嗎?那好極了。薪水是40法郎一天,一星期結付一次。供早飯,午飯。可是我有一個條件……”

克爾恩教授用他的幹瘦的手指在桌上戳了一下,提出一個意料不到的問題:

“您能保持緘默嗎?女人全是愛說話的。您是女人,這很不好。您長得很漂亮,這就更不好了。”

“可是這有什麼關係……”

“關係非常大,漂亮的女人是雙料的女人。這就是說,也有著雙倍的女人的缺點。您可能有丈夫、朋友或是未婚夫,那麼什麼秘密都完蛋了。”

“不過……”

“沒有什麼‘不過’!您必須像魚一樣的沉默。對於您在這兒所看到和所聽到的一切,您必須保持緘默。您接受這個條件嗎?應該預先聲明,違反這個條件將給您帶來極端不愉快的後果,極端不愉快的。”

洛蘭既感到為難,又感到興趣……

“我同意這個條件,隻要在這全部事情裏沒有……”

“您想說,沒有犯罪行為嗎?您盡可以放心。不會有什麼責任連累您……您的神經正常嗎?”

“我身體健康……”

克爾恩教授點了點頭。

“您的家族裏有沒有酒徒,有沒有神經衰弱患者,有沒有羊癲瘋患者?”

“沒有。”

克爾恩又點了點頭。

他的又幹又尖的手指頭按了按電鈴的按鈕。

門無聲無息地開了。

在這間房間的昏暗裏,像正在顯影的照相底片上那樣,洛蘭先隻看見了兩個眼睛的眼白,然後漸漸地顯出了一個黑人的發亮的臉,黑色的頭發和衣服跟深色的門帷融成一片。

“約翰!帶洛蘭小姐去看看實驗室。”

黑人點了點頭,請洛蘭隨他走,一麵打開了第二扇門。

洛蘭走進了一間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

電燈開關“哢嗒”一響,四盞磨砂玻璃的半球形燈的明亮的燈光照滿了房間,洛蘭不禁眯起眼睛來,在那間工作室的昏暗中待過之後,這裏的雪白的牆壁耀得人睜不開眼睛……盛著亮晶晶的外科醫療用具的玻璃櫃子在閃閃發光。一些洛蘭所不熟悉的、鋼質的和鋁質的器械射出冷颶颶的寒光。在擦得雪亮的銅件上,則是暖烘烘的、黃澄澄的亮光。此外便是各種管子、蛇管曲頸瓶、玻璃缸……一切都是玻璃、橡膠、金屬……

在房間的正中央是一張大解剖台,解剖台旁邊放著一個玻璃箱子,箱子裏有一顆在跳動的、人的心髒。有一些管子從這顆心髒上通到一些罐子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