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玉簫公子(2 / 3)

眾人七嘴八舌,群情激憤,無不欲置黃蜂幫眾賊於死地。

胡一圖向秦川笑道:“小兄弟身子果然硬朗。恭喜你腿腳已然痊愈,比我想像中要早得多!”秦川沒口子的稱謝。易婉玉更是喜極而泣,緊緊挽住秦川手臂不願鬆開。

秦川聽得眾人對答,矛頭皆指向黃蜂幫,不自禁的向易婉玉望去,卻見她秀眉微蹙,若有所思。心下微覺奇怪:“她殺父仇人一下子成了眾矢之的,報仇便容易得多了,怎麼她連一點歡喜之情都沒有啊?”

沐長風衣袖一揮,拂在那雪地上的黃蜂幫眾“中府穴”處,隻見他“嗯”的一聲呻吟,緩緩坐起,卻是個五十來歲的紫臉老者。他輕輕吐了口氣,向眾人環顧一眼,哼了一聲,卻不言語。

唐劍嗆的一聲,長劍出鞘,劍尖直指那紫臉老者咽喉,喝道:“你的同黨全部被殺光了。快說,你叫甚麼名字,為何偷襲我們?仇氏雙蜂何在?”

紫臉老者冷冷的望了他一眼,淡然道:“憑你這小子,還沒資格問我?要殺要刮悉聽尊便,就別浪費唇舌了!”

唐劍大怒,劍尖一顫,挽了個劍花,旋即劍尖又抵住紫臉老者咽喉,厲聲道:“老家夥,憑這劍法該有資格問你吧,你到底說是不說?”

那紫臉老者乜斜著眼,道:“原來是蜀中唐門的‘追魂劍法’,你是唐一白的兒子吧?嘿嘿,劍法是好劍法,可惜憑你……還沒資格問我?”

唐劍見他一下子便瞧出自己的來曆,甚是得意,但聽他出言不遜,顯然嘲諷自己功夫還沒練到家,怒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劍尖虛晃,隻聽嗤的一聲,已在他臉上劃了道口子,登時鮮血長流。紫臉老者仰天不語,神色自若。

秦川忍不住道:“唐大哥,他已被沐前輩所製,你盡可盤問,何必再侮辱於他?”

唐劍哼了一聲,揮掌向紫臉老者臉上扇去,驀地眼前人影掠過,格開了他手臂,卻是“赤發醫魔”胡一圖。

隻見他哈哈一笑,道:“原來你真的是唐一白的兒子,適才我說暫不給你計較,也便緣於此故。令尊好歹也算是個人物,怎麼到你這一代卻如此不濟,哈哈!”唐劍臉色鐵青,道:“你待怎地?”

胡一圖冷笑道:“唐大少爺,這位兄台乃黃蜂幫的總舵堂主,職位僅次於二蜂的第三號人物,江湖上人稱‘紫麵蜂’沈春的便是!說起來即便令尊在世之時,也未必敢小覷了他!”

此言一出,唐劍登時勃然變色,說不出話來。

沐長風笑道:“原來是沈兄到了,適才情勢緊迫,沐某出手重了,多有冒犯,請沈兄恕罪則個!”

那老者確是“紫麵蜂”沈春,他轉頭望了沐長風一眼,道:“我今日率堂中三十八位弟兄來此,隻我一人沒死,江湖規矩,我是斷不能活了。姓沐的,你是個人物,今日折在你手裏沈某死而無怨!”目光轉向胡一圖,道:“你與本幫雖素有仇隙,但卻是以阻止‘二蜂’他們作惡為目的,我不怪你!其實我此次率眾前來,意在除魔,並非跟你過不去!”

胡一圖點了點頭,喟然道:“我信你的話。這左近一帶的百姓都怕黃蜂幫那些人,苦其久矣!唯獨我胡一圖不懼二蜂,他二蜂也不敢到這杏林穀放肆!黃蜂幫裏亂七八糟,隻有你沈春是條漢子,可惜為二蜂所不容,做不了貴幫之主!”

沈春一聲長歎,道:“在下自幼追隨葉老幫主,原指望黃蜂幫蒸蒸日上,為川陝一帶的百姓做些好事,造福蒼生。不料自二十年前葉幫主死於魔教妖人之手,仇天蜂做了幫主後,胡作非為,排除異己,導致本幫淪為邪門歪道。”

胡一圖咄咄稱奇,道:“然則據沈兄之意,胡某這陋舍之前,究竟孰正孰邪,你所除的‘魔’所指為何?”沈春戟指沐長風、東方權等人,冷笑道:“這些人非魔道妖人而何,連本幫自甘墮落的‘二蜂’幫主也入了魔道啦!在下本擬殺光這些魔子魔孫……才不惜來你這杏林穀,隻可惜群魔勢大,天不助我!”他突然雙眼發直,瞪視著秦川,森然道:“恕老夫眼拙,魔教之中,何時多了閣下這樣的少年高手?”

秦川一驚,道:“你,你說甚麼?”

沈春冷冷的道:“老夫自知命不久矣,你這小子何必還要隱瞞?你既甘心從魔,何不讓在下死個明白,你到底是甚麼人?”

秦川聽他竟誤會自己是魔教中人,又驚又怒,反唇相稽道:“你們不分青紅皂白,闖進樹林,以飛石殺死兩個手無寸鐵的車夫,又想傷害我和沐姑娘,如此草菅人命,簡直毒如蛇蠍,怎地還冤枉我是魔教中人?晚輩秦川,家父乃中原大風堡堡主,我是他老人家的第四子,晚輩雖然不肖,卻不敢投靠魔教!”

沈春神色大變,雙眼翻白,道:“不可能,我不信……他,他不會騙我的……”猛然倒在雪地之上,身子一陣痙攣,隨即闃然無聲。

胡一圖快步而前,俯身探了探他鼻息,過了片刻,歎道:“他死了!卻不知他口中的‘他’又是誰?”向沐長風瞥了一眼,道:“閣下的‘書空指法’果然了得,胡某欽佩之至!”

沐長風微笑不答,負手而立,縱目欣賞山野風景。東方權聞言神色驟變,道:“天下當真有‘書空指法’這門絕學,唉,貧道隻道係先師當年杜撰出來的!”俯身檢視了一番沈春屍體,緩緩站直身子,向沐長風道:“你究竟是甚麼人?”

沐長風仰天大笑,縱聲吟道:“千古狂客沐長風,五湖四海尚飄篷。功名霸業皆塵土,浮雲落日任萍蹤!”邁步走了開去,狂歌當哭,搖頭晃腦,但聞長嘯之聲遠遠在幽穀中回蕩不息,直令飄雪頓止,山林變色,一時間眾人無不心為之折,魂為之銷!

胡一圖歎道:“早聽說千古狂客亦癲亦狂,忽正忽邪,嬉笑怒罵,皆成文章,今日一見,果真癲狂得厲害!”

沐青蘭怕父親有失,忙追了上去。唐劍隨即亦步亦趨的跟上。

餘飛則怔怔的呆立當地,望著東方權,臉上露出奇異的神情。

東方權瞠目結舌,籲了口長氣,道:“這人或許真的是個瘋子!想不到今日我‘武林判官’東方權也會被人當作魔教中人,當真可笑亦複可歎!”

他冷電般的目光忽地射向餘飛,道:“你也是青城派的吧?”餘飛被他瞧得心頭發毛,周身大不自在,結結巴巴的道:“晚輩餘飛,敢問道長法號?”東方權仰麵大笑,嘎聲道:“‘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我離開青城派之時,你隻是個黃口小兒,想不到你現下已長這般大了!”笑聲中卻充滿了蒼涼之意。

餘飛神情惶恐,垂手道:“道長以前見過晚輩?”東方權哼了一聲,道:“不錯,你是竹空的侄子,竹空是我的師兄,當時你還隻不過是個小孩子,嘿,算來我已離開青城好多年了。”餘飛心中一動,忙屈膝倒,大聲道:“弟子餘飛,拜見師叔!”東方權喟然長歎,道:“我曾發誓不再回青城,行走江湖也極少用青城派之名,你不必拜我。起來吧!”餘飛道:“弟子不敢!”

東方權緩緩道:“我今日見到青城後學,不勝感慨,我老了,對於掌門之位早看得淡了。你回去告訴竹空,我們師兄弟間的恩怨就此作罷。你去吧!”餘飛磕頭道:“弟子遵命!”起身離去。

東方權望著林中雪地上一眾死屍,神情一黯,忽覺意興蕭索,向胡一圖拱手作別,飄然離去!

楊敏取出一錠黃金,雙手交與胡一圖道:“胡神醫,多謝你治好秦公子的腿腳。些許薄儀不成敬意,略表沐爺和妾身之心意罷了。敬請胡先生笑納。卻不知夠是不夠?”胡一圖哈哈一笑,示意僮兒收了,道:“夠了,夠了!沐夫人,胡某還要養家糊口,便不跟賢伉儷客氣了!”

楊敏聽他將自己喚作“沐夫人”,不禁杏臉羞紅如火,卻也不便解釋,凝目向漸行漸遠的沐長風背影望了望,暗暗歎了口氣,向胡一圖斂衽一禮,道:“時候不早,我們也該告辭了!”

胡一圖躬身送客,道:“各位慢走,恕不遠送!”向二僮兒吩咐道:“把這些屍首全部拖到那邊先行埋了吧!若是黃蜂幫再有人來,讓他們將屍首認回即可!嘿嘿,老子可沒那麼多閑錢給他們買棺材!”二僮兒道:“是,先生!”當即開始行動起來。

但聽三人對答,似乎如此處理死人早已是家常便飯,司空見慣,不足為奇。

秦川來到那兩個車夫屍首旁,佇立良久,愴然涕下,道:“你二人從成都一路行來,兢兢業業,想不到竟葬命於此!請受秦川一拜!”當下磕了三個頭。其實他與兩車夫殊無交情,隻是見一路上兩人馭馬駕車,跑前跑後,突然身遭橫禍,心下甚是難過,尋思:“這二人並非江湖人,隻是沐前輩請了來駕車的。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終究被江湖人所屠戮!”

轉身又望著兩僮兒正在搬運的數十具死屍,想起其中不少是自己盛怒之下所殺,雖說一時激於義憤,但未必人人該死,不禁惕然驚懼,望著自己的雙手,突然跪倒雪地之上,不住的嘔吐起來。

易婉玉臉上愛憐橫溢,輕歎一聲,拉了拉他衣袖,道:“川哥哥,咱們走吧!”秦川輕輕掙脫了她手,拭幹淚水,起身便行。

唐劍餘飛各自駕著一輛鈿車,沐長風則和秦、易二人縱馬前進,一行人冒著大雪出了杏林穀。

行了半晌,天色漸暝,積雪漸厚。沐長風用馬鞭指了指遠處一座小鎮,道:“此鎮名叫‘十裏鋪’,我們今日便在此投宿吧!”

易婉玉道:“一切但憑沐大爺安排。左近隻有這個小鎮,若是錯過宿頭我等便隻有在冰天雪地裏露宿一宿了。”

沐長風向她望了望,笑道:“玉姑娘,你年紀輕輕,江湖經驗卻恁地豐富。想是受過高人指教?”易婉玉格的一笑,道:“多謝沐大爺謬讚。婉玉出道江湖不過三年,些許閱曆,在沐大爺這樣的老江湖麵前實在不足一哂。”

沐長風狂笑一聲,雙腿使力,一馬當先,坐騎向小鎮疾馳而去。

秦川落在了最後,按轡徐行。易婉玉格的一笑,道:“川哥哥,沒想到胡神醫果真是神乎其技,天下之毒在他眼裏實在算不了甚麼!”秦川恍若未聞,提韁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