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少年一段風流事(1 / 2)

流光迅疾,不過是一錯目的工夫,《人生若隻如初見》已成少作。

猶記得,那夜寫下第一段文字的因由,是因讀到元稹的《遣悲懷》三首,讀到那句“唯將永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不知觸動哪根情腸,竟耿耿難消。想到此人詩文如此情真意切,現實中又如此浪蕩風流,一時感慨,便將唐傳奇中的張生、雜劇中的張生、京劇裏的張生並詩詞中的元稹邀來絮叨個遍。

繼而,發現每首詩,每個詩人,乃至於每個時代,都有耐人尋味、非官方的多樣麵,遂一發不可收,從先秦兩漢、《詩經》,寫到清朝的納蘭容若、黃仲則。一筆筆寫來,一年年過去,倏忽已是八年。

這些感受,原也算不得高深,隻是一個小女生多年閱讀的私享,如青萍之微瀾。孰料,竟合了觀者的心跡,勾起了一代人的詩意回響,是因緣際會,亦是意外之喜。

而今,又從頭開始解讀唐詩。

決定寫唐詩,寫那些我愛重的詩人們,心裏是雀躍的,可這雀躍抵不過對自己質疑。比起年少初動筆時,莫名地多了幾分慎重。這些年,好歹認真讀了幾本書。一想到陳寅恪、顧隨、施蟄存、宇文所安,乃至於葉嘉瑩、張大春、蔣勳等人寫的關於唐詩宋詞的論著,我就有種望塵莫及的挫敗感。

幸好還有歡喜。最終讓我重新有動力的,是那些詩人在我心中鮮活的樣子,是唐代不容遺忘的輝煌。

我想,他們和我們一樣,都曾經年少,青春激揚,生活在獨一無二的大唐。二百八十九年,隻是漫長曆史中的星河一轉,留下的餘暉卻燦爛了整個文明。

無人可以否認,那是個像金子一樣的年代。千百年後,依然在記憶中熠熠生輝。那是個奢侈的年代,出類拔萃的詩人像約好了似的,紮堆亮相。

文星璀璨,傑作頻出,令人目不暇接——就像壯闊的銀河,忽然在你眼前一覽無餘,迎麵傾瀉下來,那種壯麗華美,足以擊潰所有的自以為是。

又仿佛,是在一夕之間,山河動搖,珠玉俱裂。人還在夢中,長夢猶酣,就被驚起。看這萬紫千紅,一時都變了顏色……

紅塵苦短,劫難深長,連我這不是當事人的人,想來都痛心疾首,想當時,那些親身經曆的人,是有多麼痛斷肝腸。

人世功業如聚沙成塔,大浪一來,就傾毀殆盡。再歸來,縱然不是麵目全非,亦免不了元氣大傷。

中國的曆史總躲不過“一治一亂”的循環。叫人歎一聲,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黃金年代,我心中的黃金年代是大唐,白銀時代是兩宋,至於青銅時代則是民國了。我不是有意忽略其他朝代,實在是這樣比擬下去,會稍顯囉唆。

過去的已經過去,就像上一秒,絕不會再重來。我警醒,極力避免自己的描述滑入某種虛幻的,類似於心靈雞湯的推崇之中。

追憶一份逝去的輝煌,是因為我們真的懷念,還是因為,我們已經沒有信心再得到,所以躲在夢裏不肯醒來?

在國外看到唐人街,我就心酸,原來我們還在津津樂道大唐,然而,又有多少人願意了解,華人在異國他鄉暗藏的辛酸。

若大唐是我們不想遺忘的前生,那麼後世,我們該如何攜帶這份記憶珍重前行?曆史不能脫離時代,文化卻能夠超越時代。詩不能給予人準確的答案,它隻能觀照人心和世事變遷。

我們需要的,是從曆史文化的追索中找到人存在的真正價值——在不自由中尋找自由,在不正確中辨別正確。

拋開時代和觀念的束縛,憑著最本真的心去探索,堅信某些共同的理念,是千秋萬世,不能動搖和舍棄的。正是這些共同的認知,支撐著我們前進,繼續尋找答案。

誠然,答案不會是唯一的,亦不是不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