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濟南明府城的大明湖,素有“一閣、三園、三樓、四祠、六島、七橋、十亭”之說。
湖麵碧波,有鳶飛魚躍,荷花盈塘,畫舫遊梭;岸邊熙攘,看紅柱青瓦,遊人如織,細柳蔥綠。這旖旎風光宛若一幅風俗畫卷。
在那湖邊岸上,起了一座高樓,喚作“碧筒飲”。齊魯人聞得這名字,便知此間是一處酒樓。這濟南文士**,便是用這荷葉杯飲酒,稱之為“碧筒飲”。唐人白居易也曾寫下詩篇,“疏索柳花怨,寂寞荷葉杯”。
左杭野端坐於閣樓上,這傾城絕色仿佛成了那風俗畫裏的神來之筆。她本是沾不得酒的,蘇臨楓劍傷在身,也不宜飲酒,這“碧筒飲”卻是無福享受。左杭野素來喜歡些精致的小吃,這大明湖的冰糖蓮子羹、荷花粥、奶湯蒲菜很是對她脾胃。
左杭野注意到對麵桌上有一位中年漢子,夾著糖醋鯉魚,品著碧筒飲。左杭野向來高傲,從不輕看男子一眼。可那男子高額隆準,雙目隱有華光,顯然內力蓋世超群,江湖中能有如此修為者也不過寥寥數人。看他舉筷夾菜手勢,卻似含有一套絕妙的刀法,左杭野心下想道:莫非此人便是“狂刀”葉疏狂?片刻間又消釋猜疑,淺笑著細想,葉疏狂成名四十年,如今若還未死,也是古稀老人,而眼前男子正當壯年。
或許江湖人才輩出,隱居渤海之濱十幾年終是孤陋寡聞了吧。左杭野也不多想。
“對麵桌上的佳人,粗漢是否無禮,汙了翦水秋瞳?”那中年漢子說道,聲音雖不洪亮,卻仿佛響在耳邊。
蘇臨楓先是一驚,送到嘴邊的荷花粥停在半空中,然後放下湯匙,如臨大敵一般。
“你認得此人?”左杭野問道。
“雖是換了麵貌,可我認得這聲音。”蘇臨楓歎道。
左杭野方才醒悟,心中也已有了一個名字。隻是未曾想到,他居然追來了山東濟南,當下冷笑幾聲,說道:“指揮使威名赫赫,卻也像那江湖宵小般易容改妝,可笑可笑。”心中卻甚是擔憂:今日看這葉慕風內功精湛,刀法超群,先是送了三成內力給蘇桐,這幾日為蘇臨楓化解劍氣內傷,也耗了不少修為,此時的她,怕已不敵葉慕風。
“蘇夫人見笑,葉某人吃官家飯,行走江湖,多有不便。”葉慕風淡淡地說道,“蘇夫人”三字刻意說將出來,有意挑起海寧蘇家滅門仇恨,似乎已從左杭野話語中察覺出她真氣還未恢複。
“在下可否與姑娘同座?”隻見又一中年男子,筆直站立在左杭野桌前,左杭野微微點頭。這閣樓甚小,乃是為欣賞大明湖水色而設,隻有三座,除葉慕風和左杭野外,還有一桌空席。此人從那樓梯上來閣樓,葉慕風與左杭野都未察覺,輕功已是出神入化,且執意與左杭野同座,左杭野更是沒有半分嫌棄,這讓葉慕風百思不得其解。
“這少年內傷積重,難怪是這一桌素菜,也無佳釀。”那男子幽幽說道。
“哦?仁兄神目如電,在下眼拙,也知仁兄身懷絕技,可否施救?”葉慕風說道。
“隻是略懂醫理,哪有絕技?”那男子笑道。
“仁兄謙虛,在下好生敬佩,這一杯佳釀與你同飲。”葉慕風一掌輕拍象鼻杯,掌風呼嘯,去勢也疾,正坐對麵的那男子感覺到一股渾厚的掌風拂來,臉上有一種微微顫動,卻熱辣辣的感覺。葉慕風使得是一路剛猛的掌法,眼見象鼻杯必定化為粉末,令人吃驚的是,掌力拍在杯身突然卸去,象鼻杯卻完好無損,杯中的佳釀化成水箭激射而出。如此收放自如的掌力,豈非驚世駭俗?
“酒香四溢,聞之欲醉,好酒!”那男子伸出食指,激射而來的的酒水卻隨他的指尖旋轉,在半空中,像是少女在起舞著,衣練裙帶飛揚,最後食指往上勾起,酒水筆直似箭般拋起,劃了個弧自然落下,那男子仰起脖子,酒水剛好落入咽喉,一飲而盡。
“意在劍先,以氣禦劍,好劍法!”葉慕風脫口讚道。說罷,右掌五指張開,竹筒裏的八雙筷子齊齊飛出,已被他渾厚的內力吸住,懸在半空中,蓄勢待發,接著說道:“兄台吃菜怎可沒有筷子?”輕輕一推,八雙筷子被作暗器,分打那男子天突、膻中、神封、巨闕、幽門、期門、乳根、天池八處穴道,手法當真是快如閃電,竟比那以暗器、蠱毒冠絕天下的川中三味堂還高出幾籌。而葉慕風的右掌中也已握住一支竹筷,左手隨意擺了個門戶,像是刀法中一招“與虎謀皮”。
“筷子何須八雙!”那男子左手輕抬,手背朝牆揮去,右手在電光火石之間拿住了一支筷子。那些被他打落的筷子,旁人還未看清去向,就已嵌入石牆之中,沒入半根,擺成了一個八卦,武功內力已臻化境。筷子在他手中似乎成了長劍,左腳斜上邁出半步,左手下沉護住丹田,也擺了個門戶,是江湖中最為普通的劍招,“一馬平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