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室外雖然寒風刺骨,但暖哄哄的太陽也給了人們一絲安慰;室內雖然溫暖如春,但噩耗卻使我們的心如同陷入了冰窖。
媽媽躺在臥室的床上獨自落淚,嘴裏還念叨著:“唉,他這輩子不就完了嘛。唉,我這是什麼命啊?”
弟弟坐在電腦前,不知從哪點出了一個小遊戲,興致盎然的玩著,從喉嚨裏發出了不符合他這個年齡的幼稚的笑容。
爸爸站在弟弟後麵,拿著剛剛從醫院拿回的結果,細細的上看看下看看,一聲不吭。
我半躺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電視上的喜劇,眼淚卻不知不覺從眼眶中滑落。
我與父母的哀傷與無奈,全部都是因為那個坐在那裏,不諳世事的弟弟。
今年我二十四歲,從我小學開始就是在別人的閑言碎語中成長的,從與我隻是點頭之交的同學到與我們本是一家的親戚,全部都在背後嚼著我們的舌根。小學時同學會問我:“哎,我弟弟說你弟弟是朝巴啊?”初中時,與我一起長大的發小會當一個笑話般對其他人說我的家庭情況,然後那個被告知的人就會用詢問的語氣問我:“唉,昊宗說你弟弟是朝巴啊。”媽媽那頭的親戚會用嘲笑的語氣對別人說:“你知道吧,小四她兒不正常。”媽媽在眾多兄弟姐妹中排行老四,她們喜歡簡稱她為小四。爸爸這邊的親戚會說:“你們帶他去醫院看看不行嗎?他這樣我們在外麵都覺得丟人。”雖然爸爸媽媽每次都會回懟道:“我們的孩子,我們都不嫌丟人,你們嫌什麼丟人。”但還是沒有阻止掉他們的“熱心腸”。
媽媽的心裏承受能力相對我與爸爸來說有些弱,每當聽到這樣的閑言碎語,她必定會先哭訴一下自己的命不好,然後就開始罵弟弟,說他是個禍害,是個累贅。而弟弟呢,確實像一個傻不拉嘰的傻子,什麼也聽不懂,不管如何罵他,他該笑笑、該玩玩、該吃還是吃。
我總是對她說:“你為什麼總是在意別人的眼光呢?咱們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管他們說什麼呢。”
可是,我也隻是在安慰別人時厲害,等輪到自己,我就變成了一個俗人,也成了害怕別人眼光的俗人。除了與我知根知底的朋友,我不會跟任何人提起我弟弟的狀況,因為我也怕,怕她們會用異樣的眼光看我,怕他們會在背後偷偷討論我們。
在今天之前,我們一家還都是懷著期望的,雖然我們早已轉輾各個醫院後,明確了弟弟就是智力低下,但我們相信隻要努力,他還是能生活自理的。
但今天的核磁共振結果,讓我們看不見前路。小腦萎縮,結果是我與爸爸一起去拿的,當看到這四個字時,我就有種說不出的心情,有點當頭一棒的感覺,又有一種再壞還能壞到哪裏的自我安慰。
爸爸隻說了一句,“我就知道。”然後再無其他。但是回家路上我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因為他差點與別人撞了車。
我當時在想爸爸的那句“我就知道”是什麼意思。當我去網頁上瀏覽小腦萎縮的症狀時,我才明白爸爸的那句話。
那些症狀在我腦海裏來回亂竄,網頁上描述的症狀與弟弟的症狀基本相同。一樣的運動失調,一樣的容易嗆咳,一樣的肌肉僵硬......
於是我知道,爸爸早已在電腦上查過,或許他心裏也懷疑就是小腦萎縮,隻不過他不能相信而已。可是現在的他不得不信了。
我隻能把今天叫做—黑色星期三。
除了弟弟,我與父母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無法自拔,我們都明白,這種情緒叫悲傷、叫無奈、叫心痛......
弟弟注意力確實不會集中太久,也就二十分鍾的時間,他來到客廳,坐在我右側,拿起桌上的遙控器,來回換著電視頻道。
媽媽也抹著眼淚來到客廳,她坐在離我有一米距離的左側,一動不動的看著弟弟,不知想著什麼。
爸爸也緊隨媽媽身後來到客廳,他躺在搖椅上,閉著眼睛,唉聲歎氣......
媽媽突然對爸爸說:“要不,再帶他去北京看看吧!”
爸爸睜開眼,看了看弟弟說:“行啊,我給孝春打電話問問他什麼時候有空,咱自己開著車去。”
我立馬接話說:“那我在電腦上提前預約好。”
媽媽說:“那趕緊的,快去。”
我在網絡上搜著到底哪家醫院才是全國神經內科最好的醫院,答案五花八門,我有些找不著頭緒,最終還是爸爸拍板,選了一家他認為最好的醫院。
直到此時,我們心裏才有了一絲欣慰,因為我們都覺得又有希望了。
是啊,都要去最好的醫院了,總歸會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