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教堂裏血染一地,彈痕累累的現場滿目瘡痍,大廳裏耶穌的神光仍在,隻是不見教徒祈福祝禱的祥和景象。牧師通知了守備軍前來處理,神父被緊急安置在靠近市集的另一處教堂,並派車將傷員都送到醫院救治。
這次的突襲始料未及,敵人直搗米凱爾的藏身地點,令守備軍更加不敢掉以輕心,但他們怎知這些人都是受魔王操控,恐怖組織不過淪為薩麥爾借刀殺人的利器而已。
原本想製衡甚至妄想要預知的戰爭形態,卻變成一場難以阻擋的屠殺,梅丹佐衝進神父辦公室時,魔女莉莉絲已布好陷阱,待他一踏入,便用魔力將整個空間導進如夢似幻的境地,令他迷失在其中無法走出。
梅丹佐懊悔自己輕忽這魔女的厲害,因為唯有凡人的意識,才會被她的魔力所惑,自己應該先恢複熾天使的靈力後再去救人。萬萬沒想到的是重傷的薩麥爾不肯息事寧人,竟然聯合莉莉絲一起作對,但不知將黑衣人引開的米迦勒,是否安然無恙?
將後續的事情交給守備軍後,梅丹佐獨自回到房裏,跪在十字架前唸禱,虔誠地希望逝者的靈魂能得到安息。
這是他在此處教堂近三十年來,目睹最慘烈的犧牲,最無能為力的戰役,曾經的歡欣喜悅、寧靜安祥仍在腦海回繞,然而現實卻像被沙漠裏的暴雨襲過般,洗劫得蕩然無存。
拉斐爾靜守在梅丹佐一旁,相較於大廳裏忙碌的天使們,他的心顯得更為沉重、憂慮。
“現在的殿下生死未明,我們卻隻能困守在這裏,什麼都不能做。”拉斐爾抬頭直視眼前的十字架,心中懊惱萬分。
“這是他的宿命,無法逃避的天職。”
“為何您和加百列都這麼說?如果早一點通知我們,殿下也不至於一個人孤軍奮戰,他是我們的精神領袖,是統領天使軍的天使長,我們豈能在危急之時棄他於不顧?”憤憤地用手搥擊胸口,拉斐爾滿腔的怒氣無法消除,他甚至不知道該找誰泄憤。
“一切冥冥中皆有定數,上帝自會安排他的歸處。”
“成為凡人後的殿下還能有什麼歸處?人類的壽命不過短短數十年,最終還不是……”拉斐爾不太輪轉的腦袋,突然像被敲了一記悶雷,整個人跳了起來,“對吼!人死後靈魂將被天使引領至天堂,屆時殿下就可以……”
不發一語的梅丹佐起身,轉而向拉斐爾正言道:“就算是這樣,也必須把米迦勒的身體找回來。”
“可天使的靈體,本來就不需要人身啊?”拉斐爾撓頭。
“天使本不需要人身,但米迦勒貶為凡人後,便擁有上帝賜予人類的身軀。除非人身腐壞,否則一旦被妖魔利用,後果將不堪設想。”
“那怎麼辦?死人的身軀連一丁點氣息也沒有,要從何找起?”教堂周圍早被他搜了個十八遍,什麼都沒有,這下拉斐爾又跳腳了。
“唯有冥界的『他』可以。”梅丹佐示意。
二.
剛打完勝仗的薩麥爾和莉莉絲,正誌得意滿的帶著戰利品回冥府,誰知才剛到入口處,就被滿臉鐵青的亞巴頓給攔住。細問之下才知:原來劫持愛紗的事跡敗露,路西法正帶著一票妖魔到這裏來興師問罪。
這可不妙。雖說兩人明的是為了複仇,暗的是為自己謀取更大的機會,但若在此時與路西法翻臉,就算以他們夫妻的魔力再加上亞巴頓,都不見得是路西法的對手。
事發突然,薩麥爾即使尋思,一時也苦無對策,而莉莉絲性急,卻想與路西法做個了斷。一旁的亞巴頓建議:反正有人類女孩在手上,路西法必然不敢逼狗跳牆,倒不如先避避風頭,想好對策再做打算。
即使莉莉絲百般不願,奈何不想與路西法撕破臉的薩麥爾心意已決,隻好跟著離開。亞巴頓借口留在此處,繼續打探路西法的意向,也好在必要時做內應,天真的薩麥爾自然信他,便帶著莉莉絲另覓他處。
“嘿嘿,接下來就剩下『他』了。”
自從莉莉絲回來後,亞巴頓就顯得低調異常,然而還是會三不五時地與薩麥爾在外頭竊竊私語,不知道在密謀什麼大事。路西法離開後,泰斯烈頓時輕鬆很多,這也讓他不禁想弄清楚更多不解的事。
諸如路西法離開之時,薩麥爾曖昧的舉動以及將去潘地曼尼南找他的話;還有,薩麥爾表麵上與莉莉絲狀似親密,卻常留她獨守空閨,這是他倆婚後從未有過的事。
難道,薩麥爾真狠心拋棄自己的妻子,與路西法重圓舊夢?
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泰斯烈收回心神,若無其事的轉身望向遠處。
“不好了、不好了!”奔走的來人大喊,顧不得身上流淌的黑血,幾乎是撲跌在泰斯烈身上。
“你!怎麼了?”瞧那慘白、倉皇的神色,彷彿剛受到重擊。
“莉莉……莉莉絲被打傷了。”
“什麼!怎麼可能?發生什麼事了?”泰斯烈抓起亞巴頓的手,驚恐得幾乎不能自己。
“莉莉絲捉了人類女孩,打算要挾路西法,誰知薩麥爾知道後竟跑去通風報信,路西法一怒之下,將莉莉絲打得半死不活。”
急喘後的亞巴頓呼出口氣,又接著說:“莉莉絲平時對我雖不好,但終歸是這冥府的女主人,如今薩麥爾為了討舊愛歡心,反將自己的妻子送去當犧牲品,連我都看不下去。可惜,我魔力不及路西法,救不了莉莉絲,咳咳……”
“所以呢?殿下現在在哪裏?”扶住亞巴頓微傾的上身,顫抖的大手不禁微微使力,就怕一鬆開,唯一的救命之繩就要斷線。
“被擄到潘地曼尼南去了。”亞巴頓假意抹去嘴角不多的黑血。
沒待亞巴頓說完,泰斯烈一如急驚風般,轉眼消逝無蹤。
“哈哈……哈哈哈,去吧!泰斯烈,為救你心愛的莉莉絲殿下,我會成全你,路西法也會成全你的。”
三.
靜默在冥府大殿的路西法,凝結的目光像尊雕像,顯得有些呆滯,這是侍候他兩年來從未見過的表情。一旁的圖亞覺得蹊蹺,闊別數月再回來的君上,似乎有很大的不同。
自從上次帶莉莉絲去破教堂找不到米迦勒後,圖亞也慌了手腳,弄丟天使長不打緊,把君上的新娘搞丟了,自己肯定連小命都不保。
於是,圖亞十萬火急的跑回冥府想對策,沒想到居然撞上剛返回的君上。事跡敗露的他逃無可逃,隻好把為救愛紗的事據實以報,沒想到君上隻是輕哼了聲,完全沒有氣急敗壞或嚴懲他的意思。
除此外,相較於擔心愛紗行蹤的自己,君上似乎對此不聞不問,反而要他將離去的妖魔們再次聚集回冥府,重振旗鼓,宛如準備打場戰役。難不成,有人要進攻冥界嗎?
潘地曼尼南又恢複往日的熱絡,陰森的恐怖氣氛、醜陋的妖魔橫行,路西法一如既往的分派任務給魔將們執行,有的到人間傳播疾病給犯罪之人,有的將十惡不赦的怨靈打入地獄最底層,受永世的火刑之苦。
這一切看來又與平時無異,彷彿愛紗和米迦勒從沒出現過,直到有天,冥府的守衛報告圖亞,說有人來見。
“你……你是?”這人既不像天使也不像妖魔,一頭銀白色發絲和幾近無色的瞳孔,令圖亞感到萬分詫異。
眼前的小妖和路西法有著相同的氣息,他若不是路西法身邊的隨侍,也必定是來頭不小的妖魔。
泰斯烈小心翼翼地問道:“我是魔王薩麥爾的侍從,有事想稟報君上,可否代為通報?”
薩麥爾不就是魔女莉莉絲的老公嗎?他能有什麼事需要稟報給君上的?難道是因為自己老婆纏著舊情人,打算興師問罪來的?
“君上很忙,不是什麼人都能見的。”圖亞漠然地回絕。
“那可否通報莉莉絲殿下,王有事需告知。”泰斯烈拐個彎,再問。
“別再提那魔女啦!膽敢捉君上的愛人來恐嚇,若不是看在她是魔王的妻子,君上肯定饒不了她。”圖亞氣得直從鼻孔裏噴氣,暗自後悔放了她一馬。
“就因為這樣,我更需要麵見君上。”雙掌緊握的泰斯烈額冒青筋,肌肉因用力過度明顯僵硬。
“也好。”擅作主張的圖亞點點頭,“雙方把事情講明白也好,莉莉絲畢竟是魔王的妻子,就算有什麼不對,也應交由她的丈夫處置。”
一廂情願又熱心的圖亞,不由分說就帶著泰斯烈進入冥府,見路西法獨自端坐在大殿之上,泰斯烈的憤恨之心,越發怒不可遏。
“是你!”
“你來幹什麼?”
“我記得你,你不是他。”
詭異的氣氛一如火勢在大殿蔓延開來,路西法鄙夷的睨視距自己數尺外的泰斯烈,王者的威嚴不容輕蔑。
“小心你的言辭,否則就算有十個薩麥爾,也不夠給你當墊背。”地獄君主的威嚇果然有用,眼見苗頭不對的眾妖魔,退的退、逃的逃,大家瞬時當鳥獸散,隻有圖亞悄悄躲在殿後偷聽。
“我記得很清楚,那時在薩麥爾房裏的是你,不是他。”泰斯烈趨近,再次印證自己的感覺,“路西法強大的氣,隻要一靠近便會有劇烈的壓迫感,而你的卻極為孱弱……你,甚至是個連形體都沒有的靈。”
說時遲那時快,禦風的泰斯烈左掌集力,一股銀色氣旋瞬時利如風刃飛向前方,路西法不疾不徐,左腳輕輕一蹬便向後躍開數尺。不死心的泰斯烈再次發動攻勢,展開骨翼,雙掌集氣,朝著路西法連發數回,招招指向要害,隻見路西法肆意的在空中回繞,銀黑色披風像隻翩然的蝴蝶優遊,泰斯烈卻連根毛發都傷不到。
“這樣,你還認為我不是地獄君主嗎?”輕落在大殿中央的路西法傲然挺立,見泰斯烈拿出九成的功力也不過如此,更是嗤之以鼻。
“你絕對不是。”微喘的泰斯烈非常肯定,“路西法將他的氣過給你是暫時的,隻要意識還存在,你的靈就會超越他的氣顯露出來,即使他將你的表象刻劃得再像都沒有用,你就是你,誰都騙不了。”
“你的話太多了,多到足以令你喪命。”陰鷙的殺意一觸即發,騰空而起的路西法左手倏地舉杖,眼看就要朝泰斯烈頭骨擊下。
泰斯烈見空蕩蕩的大殿避無可避,隻好集中魔力硬拚。他迅速揮動雙手,快如閃電的風刃連發而至,與擋格的魔杖咯當作響,激發出數道耀眼火光。躍居上方的路西法甩動披風的一角,再次將數十枚風刃擋開,接著回眸,妖豔的雙瞳迸發紫光。
“去死!”猛烈的杖擊應聲而至,飛散的發絲一如劃破空氣的劍,閃著綠色魔光。
眼見拚盡全力也無法傷他分毫的泰斯烈大驚,連忙收起骨翼往地上一滾,極力避開。隻是,路西法的攻勢太迅速,泰斯烈即使做好防護措施仍閃不過,受了一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