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後記(1 / 2)

文學創作猶如迎娶一位仙姝佳麗,可遇,卻未必可求。

自古至今,天上人間,如司馬之遇文君,周郎之偕小喬,檀郎之和謝女,明誠之儷易安,張生之配鶯鶯,梁思成之合林徽因,錢鍾書之巹楊絳……佳偶天成者可謂寥寥屈指。然而,英雄才俊比比皆是,仙姝麗人何遜牛毛,正所謂“天涯何處無芳草,處處有君處處無”,如果一定要數落其中的遺恨者,低眉頷首之間,隻怕喘不過氣來:後羿,莫不仰望嫦娥麼?湘君,莫不淚憶斑竹麼?曹三郎,莫不悵惘洛水麼?白居易,莫不痛失唐琬麼?至於柳七哥,“調笑師師最慣,香香暗地情多,冬冬與我煞睥和”,但最終,隻落得紅顏為之衾槨,知己為之守墓……

搞文學的人,誰不像柳七哥啊?

至如今,我所走過的路,僅校園小徑一條。

蒙童學語之時,不憶,也無憶。

記得離開家鄉上學堂的那年,用那黃草紙印了格子的本子,寫了篇《摘茶果》的作文,被一個城裏來的女老師狠狠地畫了許多眩暈人的眼睛的波波浪浪、圈圈弧弧,我這個土孢子,激動得那個啊——連女老師當時是讚揚我還是批評我哪裏聽得到,一個勁呀把那個土孢子的紅一直紅到褲襠裏……可是,我莫名其妙竟有了柳七哥(當時咋曉得有這位哥哥)的多情,隻不過,我的多情隻是當時時髦得可以令人以身相許的那種“夢”——當然,誰會為我以身相許?於是,我那片多情便成為一個大灰狼似的夢!

接著,我去了更遠一點的學堂。我似乎長大了許多,多情的夢燃燒自己,也燃燒別人。不過,我燃燒別人有個不可告人的目的:我想別人反過來燃燒我!我燃燒的“別人”不是“別人”,正是印文學的光彩奪目的報社、雜誌社的城裏的女編輯……可是,城裏的女編輯也許個個都是森森嚴嚴的宰相府裏的大閨秀,哪有一個願意為我以身相許,倒是有個總是刮西北風的老頭子,可憐了我一回,然後,又有一個和我一樣蒙在被窩裏想親親娘親的跛足的師爺,賞了我足有半壁江山(中華地圖)那麼奢華的一片豆腐幹——我就是嚼著那片永不腐爛的豆腐幹,在那個學堂裏足足做了一千幾百個日日夜夜的多情的夢!

再後來,我到了更大更不可形容的學堂。我感覺雙肩像雷震子一樣竟然要生出翅膀,總是將這雙多情的翅膀往峭壁孤峰上飛,往雲端天堂裏飛;如果實現,我就成為一覽眾山小的聖人,我就成為天上來了黃河之水的詩仙。那時候,我自己也成為半個城裏人,因此,我看城裏的女編輯全都像操屠刀的孫二娘,她們哪入得了我的神龕?隻有那唱國歌、升國旗,或者有那十裏洋場的地方,我才會對著那些前胸後背鏤了許多可以窺見“天堂”的孔兒洞兒的女狐女魅,偶爾像康熙夜寢一樣,翻開其中一塊牌……最後,十億人都曉得,我翻開的那塊牌驚人得不得了,她竟然就是南極上空的那個了不得的洞——我居然在那個臭洞裏做我那個多情的夢!

柳七哥啊,現在,我才真正認識了你!——可是,我又哪比得了你!陳師師,趙香香,徐冬冬,個個都陪你做夢,一直陪你夢到芳流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