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嗬然笑了:“自古飛鳥盡,良弓藏。清鱗已無大礙,並非是你不殺我的理由,反而正是你要殺我的原因。”
臧莊主被我戳中心事,麵色微窘:“你可知,死的是我藏劍山莊弟子。”
我肅然道:“哪怕莊主在他死後才收他為徒,也不失為一個正當理由。”
他暗暗運功,一觸即發。我為救清鱗虛耗內力,此時尚未恢複,他選擇的下手時機確為精良。
終於還是出手。他自道敬我是女子讓我三分,因此隻使空手而不使劍。我拔出隨身軟劍迎擊,隻以陰柔的身法避開他至剛至陽的淩厲氣勢。雖未使劍,但他雙手招式仍是拋不開藏劍劍法,而對這劍法,我早已爛熟於心,因此雖內力不敵,他倒也傷不了我分毫。
隻是這般僵持下去,終究是對我不利。
百餘招後,他近身與我纏鬥,突然越過我的臉向遠處看去,驚呼:“大哥!”
這一聲呼喊,足令我血氣倒流。真氣立時在體內淩亂,我慌忙退開身,忍不住回身向後望。在哪裏,人在哪裏?
一隻手掐上我的咽喉,將我從一時的情迷中拉回。臧莊主冷笑道:“你果然,認識我大哥。”
心中一凜,沒想我竟上了他的當。苦澀流淌開來,以為已經忘記的回憶排山倒海襲來,經過這多年,本該早已褪色,卻在這一刻重新鮮活起來,撕開我的傷口,提醒著我,那是我體內永恒的烙印。
咽喉上的手收緊力道,臧莊主眼中殺意彌漫:“要殺你的真正原因,除正邪不兩立之外,更是要為大哥報仇。大哥他,是因你師傅冷無情而死。”
二十多年前,冷無情本不叫無情,隻是無人知曉她的真名。那時的她尚是十幾歲的少女,天真爛漫,與藏劍山莊繼承人臧宗堯相愛。兩人以物定情,她更將清白之身交付予他,可後來,他竟娶了別人。她鬱結難抒,因情而傷,幾乎香消玉殞,幸得當時的無情崖主相救。崖主向臧宗堯發出無情箋,不知是用了什麼邪功,竟使得他在毫無抵抗之下被殺。此事震驚江湖,成為正派難忍的恥辱。後來,她拜崖主為師,師傅為她更名冷無情,傳她一身武功,要她立誓殺盡天下負心無情之人。
我冷冷看著臧莊主:“聽聞藥王世家最近異動,大有取代藏劍山莊坐上正道第一幫派的勢頭。若莊主此時殺了冷無情的傳人,為正道雪辱,藏劍山莊地位自然鞏固。”
他哈哈大笑:“人死之前果然心境通明,那麼我便再告訴你——”他靠近我輕輕道,“大哥他,並沒有死。隻是活著和死了,對他而言有何分別。”
體內的氣息逐漸微弱,瞳孔擴張,我越來越看不清麵前這張猙獰的臉。他說了什麼?他說,臧宗堯沒死,他說,臧宗堯還活著。
意識飄離我的身體,恍惚中,我仿佛看見清鱗向我奔來的身影,聽見清鱗為我求情的聲音與臧莊主難掩的怒氣。清鱗跪在莊主麵前,直到說出那句“姑娘能救可傾”,咽喉上的力道才緩緩鬆開。
“鱗兒,如若你騙了我,別怪我不念親情。”臧莊主冷哼一聲離開了。我跌坐在地上重重喘息,清鱗扶著我,手掌一遍一遍撫順著我的背。
臧莊主明知今日放過我,他日我必不會放過他,卻仍能為了女兒賭上一賭,可見與臧小姐父女情深。
清鱗垂目,顫抖的手掌停在我背部中心:“是我連累了姑娘。倘若姑娘有什麼不測,我不知——有何顏麵苟活於世。”
他字字鏗鏘,似在訴說一個誓言:倘若我死,他也不願獨活。
我望著他,無聲無息,卻因這聯想,猛然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