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姑常常會跟我念叨這樣一個畫麵:你爺爺當年,一個不到五十歲的老頭。本該是為國家建功立業(最主要是為了家族繁榮蒼盛而努力)的最好的年華。
腦袋一熱,提前申請退休了!
每次我回家,就看你爺爺曲膝躺在主屋的床上,一邊讓你的腿搭在他的膝蓋上,一邊緊緊地攥著你的兩隻手。
然後你爺爺的兩條腿就有節奏地,一下一下的往上頂你,嘴裏還念念有詞道:“飛咯!飛咯!我大孫子飛起來咯!”
每當看到這個畫麵,我大姑就會憤恨地摔門而走。
當時好像是家裏欠了很多錢,我的奶奶去了另外一個城市,給她的當時養招手停(那個年代,東北城市中的載客中巴,沒有固定的站點。大街上隻要你想坐,隻需要對著它一招手,司機就會把車停在你的身邊。)的妹妹打工,賣票賺錢。
而當時隻有八個月大的我,對此肯定是一無所知的。
所以這一段是別人將她的記憶,講與我聽。
我在這裏複述一遍的目的,隻是想說當我被整個世界丟在了地上的時候,是我的爺爺,放棄了整個世界,撿起了我。
我並沒有賣慘,對於一個沒斷奶的孩子來說,隻要有奶吃,就不慘。再有人抱著,就是幸福的。
是的,在我八個月大的時候,我的父母就離婚了。
我的媽媽因為受不了無休止的家暴和欺騙,丟下我遠走他鄉。
我的爸爸當時應該是在混社會。
用我奶奶的話說,在外邊搞一些“刀槍炮”的事。
隻是好像跑了沒多久,我的媽媽又回來了。
至今沒有人能給我一個準確的時間。
當時的我,也不可能知道她到底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就像,我也不會知道她是什麼時候走的。
她說是因為放不下我,才選擇了回來。而我自然願意相信,這句話是真的。
隻是在我的爸爸死之前的那些記憶裏,我就總是在媽媽的家與爺爺的家之間徘徊。
因為我有一個奇怪的家庭。
爸媽明明離婚了,我卻跟著法理上本該是淨身出戶的媽媽一起生活。
可總是在我和媽媽過的好好的時候,爸爸就會在某個未知的夜晚翻牆而入。
然後用力的砸門,吵的左鄰右舍不得安寧。
每次我都會被稀裏糊塗的吵醒,然後看著我的媽媽渾身顫抖的去開門。
當時我也一定是顫抖的。
因為我知道,家裏又要打架了。
即便不打架,我也會被攆到廳房一個人待著。
是的,當時住的平房還是有廳房的。不止是廳房,當時家裏還有一個院子。
水泥地麵,幹淨整潔。
而保留著我美好記憶的那個房子,就要小了許多。
就在前幾天,我與媽媽聊起往事時,她說每次這個時候,都是“大鬼”有需要了,所以才回來。
“大鬼”,是所有人背地裏對爸爸的稱呼,而我不記得有沒有人當麵這麼叫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