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登上島嶼(2 / 2)

最後,我必須老實地承認,在一次猛烈的恐嚇威脅中間,我的嗓子突然變了音。隻覺得一陣發狂般的暴怒。我走到船尾去,憂鬱淒涼、視而不見地在那裏凝視著。

這時,水手們正在迅速地執行著把行李包裹和裝在籠子裏的動物搬運下船的任務。一隻帶有兩個直立的斜桁用四角帆的汽艇,停靠在縱帆船後麵的背風處,各色各樣的貨物被吊運到這隻艇上去。因為縱帆船的一側擋住了我的視線,看不到那隻艇的船身,所以我當時也沒有看到從島上來接運貨物的人們。

蒙哥馬利和他的同伴,誰也絲毫沒有理會到我,而是忙於幫助和指揮正在卸貨的四、五個水手。船長也走了過來,與其說是在幫忙,還不如說是在搗亂。我一會兒感到自暴自棄,一會兒又想要孤注一擲。有一兩次,當我站在那裏等待著事情自行了結時,我曾無法控製自己一時的衝動,想要嘲笑我這悲慘的絕境。我感到更為可憐的是,我連早餐也沒有吃。饑餓和缺血的現狀,奪走了一個男子所應有的氣質和勇敢。我非常清楚地覺察到,在遭此大難之後,我既沒有精力抗拒船長要把我驅逐下船的決定,也沒有精力強使蒙哥馬利和他的同伴應允容我在島上棲身。我隻得被動地等待著命運的決定。把蒙哥馬利的貨物搬運到艇上去的工作,就仿佛我不存在似地繼續進行著。

說話之間,貨物搬完了,繼之而來的是一場爭鬥;我衰弱得無力抗拒,被連拖帶拽地拉到了艙口。就在此時此刻,我也還是注意到了在汽艇上和蒙哥馬利在一起的那些人的古怪的、黃黃的麵孔。可是此時,那隻汽艇已經是滿載重荷了,並且被火急火燎地用篙推開了。越來越寬的綠水間隔,出現在我的腳下,我用盡全力擁向後去,以免栽進水裏。

汽艇上的水手們嘲弄地叫喊起來,我聽到蒙哥馬利在咒罵他們。說話間,那個船長在大副和一個水手的幫助下,連推帶搡地把我推向船尾。“維茵夫人”號的救生艇一直被用繩子拖在船後,已經湧進半船的海水了,而且沒有槳,也沒有食物和飲料。我拒絕上這條船,整個身子趴在甲板上。最後,因為沒有船尾扶梯,他們就用繩子把我吊進了這條救生艇,並且割斷了繩子,任我漂泊而去。

我離開縱帆船慢慢漂去。在一種恍惚昏迷之中,我注視著:全體水手們開始拉緊支撐船帆的全部繩索,縱帆船緩慢但又是穩穩地調轉船頭,占了風勢。船帆扯起,隨風漂動,當兜著了風頭時,風帆鼓滿。我目不轉睛地盯著縱帆船飽經風霜、向我傾斜的舷側。轉眼間,她就越過我的視角範圍我沒有轉過頭來追蹤她的航跡。起初我簡直不能相信所發生的這一切。我偎縮在救生艇的船底,心神恍惚,茫然呆視著那空曠的、油汪汪的大海。轉瞬間我意識到,我現在重又置身於當時已半淹沒在海水裏的、這個小小的苦難地獄之中了。越過小船船舷的上緣回首望去,我看到縱帆船離我遠去,那個紅頭發的船長,扶著船尾欄杆在那裏嗤笑著我;轉頭再向小島望去,但見那隻汽艇越來越小,也越來越靠近岸灘了。

突然之間,這一被遺棄的嚴峻現實對我變得十分清楚了。除非能有偶然的機會漂向陸地,我是沒有任何辦法到達那裏的。你們應該記得,在這隻救生艇中漂泊這許多天,至今我的體質還很弱。我腹中空空,頭暈目眩,如果不是這樣,可能我就會有更多的氣力了。然而目前的情況卻成了這個樣子,我突然開始哽咽,並痛哭起來。小的時候不算,從那時以來,我還從來沒有這樣痛哭過。淚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在突然爆發的極度絕望中,我用拳頭猛擊船底的存水,並且瘋狂地踢著側舷的上緣。我高聲地祈求上帝,讓我死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