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福對成天樂說這筆錢一定會還,成天樂說這又何必呢?蘇福卻反問那我成什麼人了?於是成天樂就沒話說了。他也許不明白、也許能明白蘇福的感覺,就算在畫卷世界裏重逢、完成了錯過的約會,但蘇福還是那個蘇福。蘇福不願意成天樂把自己看輕了,她越是依靠著成天樂,就越不希望別人這樣去看待她。
蘇福又對成天樂提出,她想去外地看一眼,那個朋友介紹的工作機會真的相當好,反正離蘇州也不太遠,而且職位是派到蘇州做分公司的主管。成天樂知道她的脾氣,不可能不讓她去,反正這是畫卷裏的世界,就看一切如何發生吧。
蘇福離開了蘇州,就等於從畫中世界裏消失了,成天樂一度有點不太適應,就連入境時定心都有些恍惚。他這才警醒過來自己有些過於沉溺在畫中世界的經曆,反倒失去了打開這畫卷的本意,於是重新收拾精神去審視自己在畫中所遇的一切。這是一個夢嗎?如果這是夢,卻又是在現實世界中完全有可能發生的,隻不過他走向了另一條軌跡而已!
蘇福不在蘇州,成天樂進入畫卷世界暫時並沒有什麼特定的目的。這一天他又來到了熟悉的山塘街,從虎丘走向閶門方向,一路看著那一隻隻改變他命運的石狸像。成天樂突然想到,他觀畫練功是為了取出這些石狸像中所有的法訣,但若僅以此為目的行事,卻錯過了這七裏山塘自古以來的風景。若沒有領悟這一路上的風景,他也取不出法訣!
當走過山塘橋的時候,他忽然聽見了琮琮弦音,聲音是從河中一條烏篷船中發出的。居然有人在船上彈古琴,演奏的是一首現代曲目《姑蘇行》。該曲分為三段,第一段是描述蘇州園林美景;第二段是描述人們玩賞園林時的心情;第三段是景與人和、人於景中流連忘返。
成天樂突然想起來了,這首曲子他聽人現場演奏過,是在蘇州的一家茶室中,演奏者是一位風姿綽約的女子,就是那家茶室的老板名字叫甄詩蕊,也是當初張瀟瀟給南宮玥介紹的古琴老師。成天樂下意識的望向那船,恰好一陣風把船篷前的簾子掀開一角,他看見了那彈琴的人,竟恍然站定,好半天沒有挪開腳步。
風吹開船簾的一角時,他瞥見船艙中放著一張琴案,琴案上有一張古琴。此琴為桐木質,黃花梨雁足、犀角琴軫、蚌徽。琴麵上的朱漆已呈栗殼色,布滿了細碎的流水斷與冰裂斷紋路。琴身弧腰妙曼,看上去就像一位窈窕美人。
那撥動七弦的纖纖素手,肌膚如羊脂凝玉,再看那琴案後撥弦之人,是一位二八年華的古裝女子。她穿著束腰短襦長裙,淡青色的裙裾曳地,跪坐在墊子上,而上身的短襦隻有半袖,袖口在肘彎處如蓮花般展開,露出一對嫩藕般的小臂。
她雙肩垂下一條彩繡披帛,那是古人的一種披肩或者說是絲巾,在風中微微揚起,隨著那琴聲音韻飄蕩。這種短襦長裾裙、配上紗羅披帛,是一種唐代的服飾,束腰很高,更顯得身形優雅修長,同時勾勒出女性胸部的曲線之美。再看披帛間的領口,那一片前胸隆起的曲線上端,如白雲般的柔嫩。
那女子明眸皓腕,五官就似壁畫上的飛天般精美,長長的睫毛末端稍帶卷曲,手撥琴弦時目光不知在望向何方,似乎在看這山塘流水,又仿佛穿越了畫中的姑蘇人煙。她的神情、她的氣息、她的生機律動,完全融入了那琴弦撥動的音韻中。
而這琮琮的琴聲,又仿佛完全融入了這七裏山塘、這天地之間畫卷裏的姑蘇。語言無法形容聽見這琴聲的感覺,這一瞬間,成天樂仿佛就覺得這琴聲自古就應該飄蕩在這天地間,是這姑蘇畫卷本應有的律動。
這琴、這人、這聲、這景渾然一體,雖隻是驚鴻一瞥,成天樂恍然間卻感覺一切一切都已經遠去,畫卷世界裏隻有這琴聲飄蕩,包含著山塘河流經千年的風華情懷,無需去看、去找尋,天地間自有這琴聲;聽見這琴聲,仿佛就看見了那撥動琴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