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卜賽人在第二天下午到達了,因為沒有碼頭,他們隻得把船停在海上的某個地方,約翰。法阿、法德·科拉姆和船長同作為向導的塞拉芬娜·佩卡拉坐著汽艇上了岸。
瑪麗把她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了穆爾法,於是等到吉卜賽人上岸來到寬闊的海灘上時,已經有一群奇特的生物在等著迎接他們。雙方當然都好奇地想了解對方,但是約翰·法阿在他漫長的一生中學會了很多禮節,養成了很好的耐心,他認為這些最奇怪的人從西方吉卜賽人的頭領那兒得到的應該是恩典和友誼。
所以他在炎熱的太陽底下站了一些時候,聽老紮利夫薩特馬克斯作歡迎辭,瑪麗盡其所能地翻譯過來,約翰·法阿致了答謝辭,給他們轉達了沼澤地帶居民的問候。
當他們開始穿過沼澤往村裏進發時,穆爾法看見法德·科拉姆步履是非常艱難,立即提出要載他,他感激地接受了,就這樣他們來到了聚會地,威爾和萊拉趕來迎接他們。
萊拉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這些親愛的人啦!他們最後一次在一起說話還是在北極的雪地上,在他們前去從饕餮手裏營救那些孩子們的路上。她幾乎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猶疑地把手伸出來給他們握,但是約翰·法阿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裏,吻了吻她的雙頰,法德·科拉姆也同樣如此,把她緊抱在胸前。
“她長大了,約翰。”他說,“記得我們帶去北地的那個小女孩嗎?現在瞧瞧她,唉!萊拉,親愛的,即使我有著天使的舌頭,我也無法告訴你再次見到你我是多麼的開心。”
但是他感覺她看上去受到了很大的傷害,那麼脆弱,那麼疲倦。他和約翰·法阿都不會看不到她怎樣緊靠在威爾的身邊,那個眉毛又黑又直的男孩怎樣時刻留意她在哪兒,並確保自己不遠離她的左右。
老人們恭敬地向威爾打招呼,因為塞拉芬娜·佩卡拉告訴了他們威爾所做的一切。至於威爾,他羨慕法阿大人的風度所表現出的巨大威力,在彬彬有禮掩蓋下的威力,他認為等自己老了以後最好也有這樣的風度,約翰·法阿這兒是一個避難所和一個堅固的難民營。
“馬隆博士,”約翰·法阿說,“我們需要帶上一些新鮮水,以及你的朋友能賣給我們的任何可以充當食品的東西。另外,我們的人在船上待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了,我們還打了幾仗,如果他們都能上岸走一走,以便呼吸一下這個世界的空氣,並且日後能給他們的家人講講他們所旅行到的世界,這會是一件幸事。”
“法阿大人,”瑪麗說,“穆爾法要我告訴你們,他們會提供你們所需要的一切,如果你們今晚能夠和他們一道共進晚餐,他們會很榮幸。”
“我們非常樂意。”約翰·法阿說。
於是那天晚上,來自三個世界的人們一起坐下來分享著麵包、肉、水果和酒。吉卜賽人送給主人們來自世界各個地方的禮物:日內瓦的壇子、海象牙雕、土耳其的絲綢掛毯、瑞典銀礦的銀杯、韓國的瓷釉碟子。
穆爾法高興地接受了這些禮物,也回贈了他們自己手工製作的東西:古節木製作的稀有的船隻、一段段最好的繩子和線、漆碗、堅固和輕巧得連住在英國沼澤地帶的吉卜賽人都從來沒見過的魚網。
分享完盛宴後,船長謝過主人們,離開去指揮船員將他們需要的儲備品和水運上船,因為他們天一亮就啟航。他們正這樣忙碌著時,老紮利夫說道:
一切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有一個事物表示著我們被賦予了一個責任,我們想讓你們看看這是什麼意思。
於是,約翰·法阿、法德。科拉姆、瑪麗和塞拉芬娜與他們一道來到死人世界被打開的那個地方,鬼魂們仍然在無休無止地從裏麵走出來。穆爾法在她的周圍種植一個小樹林,因為他們說那是一個聖地,他們會把它永遠保存下去,它是快樂的源泉。
“唔,這是一個謎,”法德·科拉姆說,“很高興我能活著看到了這一天,進入死亡的黑暗是我們都害怕的事情,不管我們喜歡什麼樣的東西,對它我們都隻有恐懼,但是如果這個我們不得不去的地方有一條出路的話,那我的心情就要輕鬆很多了。”
“你說得對,科拉姆。”約翰·法阿說,“我見過很多人死去,我自己就打發過不少人去到那黑暗之中,盡管這總是發生在戰爭的怒火中。知道在黑暗中度過一段時間後我們會重新出來,來到一個這麼美好的世界,像鳥兒一樣在天空白由翱翔,唔,那是任何人都希望得到的最美妙的承諾。”
“我們必須同萊拉談談這事,”法德·科拉姆說,“了解它是怎麼出現的,以及它是什麼意思。”
瑪麗覺得很難向阿塔爾和其他穆爾法道別,在她上船之前,他們給了它一件禮物:一個裝著一些輪子樹油的漆瓶,還有最為珍貴的一小袋種子。
它們也許無法在你的世界生長,阿塔爾說,不過如果真不能生長,你還可以用那瓶油。別忘了我們,瑪麗。
不會的,瑪麗說,永遠不會。即使我能和女巫一樣長壽,會忘記其他的一切,也永遠不會忘記你以及你的人民的友好。
於是,大家踏上了回家的旅途。風輕海靜,盡管他們不止一次看見那些巨大、閃光的雪白翅膀,但是那些鳥很謹慎,離得遠遠的,不敢靠近。威爾和萊拉形影不離,對於他們來說兩周的航程過得像眨動眼皮那般快疾。
澤法妮亞曾經告訴塞拉芬娜·佩卡拉,當所有的切口都關閉後,各個世界就會恢複它們彼此間的正常關係,萊拉的牛津和威爾的世界又會重新彼此互為存在,像兩張膠卷上的透明的影像一樣,靠得越來越近,直到重合,但永遠不會真正接觸。
然而,此時,這兩個世界卻相距很遠——和她當時從她的牛津旅行到喜鵲城一樣遠。現在威爾的牛津就在這兒,隻有一刀之割的距離。他們到達時是晚上,隨著錨嘩啦一聲落入水中,遲暮的太陽溫暖地照耀著綠色的山坡、赤土色的陶瓦屋頂、那四處飛濺的美麗的瀑布以及威爾和萊拉的小咖啡館上。船長用望遠鏡搜索了也沒有看到任何生命的跡象,但是約翰·法阿帶上半打武裝人員上岸以防萬一。他們不會礙事,但如果需要的時候他們會有所幫助。
迎著暮色的降臨,他們一起吃了最後一頓晚餐。威爾向船長和他的手下還有約翰·法阿和法德·科拉姆道別。他似乎還不太了解他們,他們對他卻看得更清:他們看到的是一個非常強壯,但卻受到深深打擊的年輕人。
終於威爾和萊拉以及他們的精靈,還有瑪麗和塞拉芬娜·佩卡拉出發穿過那座空蕩蕩的城市。城市裏空無一人,惟一的腳步聲和影子都是他們自己的。萊拉和威爾手牽著手走在前麵,去往他們不得不分手的地方,兩位女士隔著一段距離走在後麵,像姐妹一樣交談著。
“萊拉想到我的牛津去稍微看看,”瑪麗說,“她腦子裏有些想法,她隨後就徑直回來。”
“你有什麼計劃,瑪麗?”
“我——當然是跟威爾一起走。今晚我們將去我的公寓——我的房子——然後明天找他母親在哪兒,看我們能做些什麼來幫助她康複一些。我的世界裏有那麼多規章製度,塞拉芬娜,你必須讓那些權威人士滿意,回答上一千個問題才行;我將幫他處理法律方麵、社會服務、住房和所有這類問題,讓他集中精力照顧他母親。他是一個堅強的孩子……我會幫助他的。另外,我也需要他。我已經沒工作了,銀行裏也沒多少錢。如果警察在追捕我,我不會感到意外的……他將是我在我的世界裏惟一能夠談論這一切的人。”
他們穿過寂靜的街道繼續往前走,經過一個正方形的塔——塔的門廳那頭黑乎乎的,和一個桌子擺在人行道上的小咖啡館,來到一條中間長著一排棕櫚樹的寬闊的林蔭大道上。
“我當初就是從這兒過來的。”瑪麗說。
威爾當時在牛津寂靜的郊區大道上第一次看到的窗戶就開在這兒,在牛津那邊,有警察看守著——或者說是在瑪麗設計哄騙他們讓她穿過時被警察看守過。她看到威爾走到那個地方,雙手靈巧地在空氣中移動,窗戶消失了。
“他們下次再來看時會大吃一驚的。”她說。
萊拉想進入瑪麗的牛津,讓威爾看一樣東西,然後再同塞拉芬娜回來,顯然他們必須非常小心地尋找一個地方切過去,所以女士們跟在後麵,穿過喜鵲城內月光照耀的街道。在他們的右邊,一片開闊漂亮的公用場地通向一幢大房子,房子那兒有一個古典的柱廊,在月光下明亮得仿佛冰糖一般。
“當你告訴我我的精靈是什麼形狀時,”瑪麗說,“你說過如果我們有時間的話,你可以教我怎樣看見他……我希望我們有時間。”
“唔,我們是有時間,”塞拉芬娜說,“我們不是一直在說話嗎?我教了你一些巫師民謠,按照我的世界裏的老方法,它是被禁止的,但是你要回到你的世界了,老方法已經改變了。我也從你那兒學到很多東西。你聽我說:當你在電腦上與陰影說話時,你必須保持一種特別的心態,對嗎?”
“對,正如萊拉用真理儀一樣,你的意思是要我試著用這種心態來看我的精靈嗎?”
“不隻是這樣,你同時也得像平常一樣看,現在試一試。”
在瑪麗的世界裏,有一種畫乍一看像隨意的色點,但是當你用某個方式看時,它就好像進入了三維空間:紙張上會是一棵樹,或者一張臉,或者某個以前根本不存在但此刻卻真實可見的東西。
現在塞拉芬娜教授瑪麗的與這個相似,她必須堅持她看事物的正常方式,而同時又要進入她能看見陰影的那個類似昏睡狀態下的夢境。她現在必須把兩種方式結合在一起,保持每一天的正常狀況,同時要處於一種睡眠狀態,正如要想在點子中看到那三維畫,你就得同時朝兩個方向看一樣。
正如看點子畫一樣,她突然看到了它。
“啊!”她叫道,伸手抓住塞拉芬娜的胳臂來穩住自己:在公用場地周圍的鐵圍欄上蹲著一隻鳥:黑油油的,有一雙紅腿和一張彎曲的黃嘴,那是一隻阿爾卑斯山紅嘴山鴉,正如塞拉芬娜描述的那樣。它——他——隻有一二英尺遠,頭微微豎起望著她,仿佛覺得好笑。
但是她是那麼吃驚,以至於注意力分散了,他消失了。
“你已經成功了一次,下次會容易些。”塞拉芬娜說,“當你回到你的世界時,你也會用同樣的方式學會看見別人的精靈。不過,他們看不見你的或威爾的精靈,除非你像我教你一樣教會他們。”